他猝不及防,低呼一声捂住额头,表情不晓得是算好笑还是好气,或是两者兼有。
我跟他做同样的动作,不同的是,我疼得龇牙咧嘴,在心里大叫后悔。
失策啊,刚才忘了控制力度,撞得太猛,但愿不会鼓起小包包才好。
看着我的表现,皇甫令雪这才忍俊不禁,扯下我的手,取而代之将他的手覆上来,在我额头上按揉着。
「很疼吗?」他问,语气关切。
不过,也许是我自个儿的心理作用吧,总觉得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嗯。」我老实承认,下撇着嘴角。
皇甫令雪脸上的笑容舒展得更开,调侃道:「你毫不犹豫地撞过来,我还以为你练过铁头功呢,原来不是。」
「去你的。」我狠狠剜他一眼,突然叫疼,「哎哟哎哟!」
他立即停住动作:「怎么了?是不是我下手太重?」看他露出满脸掩不住的疼惜和自责,我心里才平衡了些。
得了便宜还卖乖就算啦,我大方地饶了他这一回:「还好啦,已经不疼了。」我把他的手抓下来握住,总之,玩闹先到此为止,我还有事情要问。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们究竟是为什么走这么急了吗?」上次皇甫令雪给我的说法,与我所要的答案,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这次他别想再拿那种不能成立的理由来蒙混我。
被我这样一问,皇甫令雪的脸色稍稍沉下来,答道:「这次比武大会的目的,是铲除岑淳。如今大会结束,目的也已达到,但事情并未就此了结。我想你还没有忘记,大会上的胜者将可得到怎样的封赏。」
「唔……」我想了想,「记得,主要就是晋北数省还有军队什么的吧。」
「不错。无论这场大会是以何种目的开始,它的结局只有一种:有人赢,有人输。君无戏言,皇帝事前既已做出承诺,那么就势必要履行。如果有人不接受,便是抗旨,是大逆不道之罪。」怎么说得这么严重?
我迷茫了一会儿,才渐渐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在这次大会上,你是胜者,所以你该接受朝廷的封赏,否则就是有罪?」
「不错。」
「既然这样,那你接受不就行了吗?是给你封赏唉,又不是给你一刀子。」
皇甫令雪自嘲般地笑笑:「我若是想接受,就不会急于离开,乖乖留在尘阳等候圣旨下来便是。」
……崩溃,我怎么越听越听不懂了?
我懊恼地挠着头:「不想接受,为什么?」
皇甫令雪忽然沉默下来,我好奇地直直盯着他,好一阵子之后才等来他的回话。
「封赐领地,是为王;配备军队,是为将。我如果得到这王将之衔,便真的是朝廷中人了。若是我做得不称职,是为愧对朝廷,无能无义;若是我功劳太过,以岑淳为血例,我将受到紧盯,随时可能遭压制。对于诸如此类的事,我早已经看得倦,听得厌了。」这样说着,他的视线越过我的肩膀,仿佛在眺望着遥不可及的天际尽头。
「总而言之,无论我做得好不好,都必定会被太多事物所牵制。王将又如何?归根究底,不过是朝廷的傀儡罢了。」我愣愣地听完这一席话,虽然觉悟没有那么深层,但也基本明白了话里表达出的意思。
要说不为之可惜,那是骗人的。然而皇甫令雪的想法,我能理解。
所以我不加以置喙,只要他觉得这样就好,那么,就按照他认为好的方式去做吧。
我要的,也只是他好而已。
思绪一转,我问:「既然你已经下定主意,为什么不当面向皇帝讲清楚呢?」
「就是不想与他面对面。」
皇甫令雪眼中浮上几丝无奈,悠悠地说,「其实他与我自小就相识,在父王出事以前,我们原本常常在一起作伴,嬉闹、读书、习武…后来分开了十几年时间,又因为岑淳的事而有了联系。如今他自毁了一名大将,正是急需用人之时,必然不肯轻易放我。我不担心他用强硬手段施以逼迫,只是不愿听他谈及从前,对我动之以情。这当中纠葛太多,要与他当面谈,实在麻烦。」我呆然地张着嘴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讲来讲去,原来皇甫令雪就是要躲开皇帝,因为怕麻烦。
唉呀呀,两个翻云覆雨的大男人,这小别扭闹得……我算是没有话说了。
……我和皇甫令雪.就这样互相对望无言了老半天,最后,还是我释出善意,转移了话题。
「对了,那天看你在下擂台之前,割了一个死人的头发,那人是谁?你那样做是干什么?」
「那个人是我终场比武的对手,岑阙。我割下他的头发,是为了带给吟儿。当日陆公被抄家,虽是受了岑淳之命,而代为执行的人就是岑阙。」
「喔。」经这一解释,我总算茅塞顿开。
无缘无故地割人头发,害我险些以为皇甫令雪和那家伙关系密切,特意拿来收藏呢。
啧,还好我没把我的想法说出口,不然这糗就出大了……
正拍着胸口暗自庆幸,忽然听见皇甫令雪轻轻嗯一声。我疑惑地看了看他,只是他并不看我,目光定在我身后三点钟方向。
我回过头一瞧,顿时惊诧地瞪大眼睛。
远处的江面上,有不下六艘大型船舫,正向这边缓缓围拢而来。再这样靠近下去,它们就要堵在我们前面了。
看样子是有意的,难道是遇上了海盗?
我很快地推翻这个想法。
能乘坐这种大型船舫代步的人,别人不去抢他就奇怪了,还用得着抢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