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伊缓缓用手背抵住那块位置,似乎还能感受到对方残存的温度。他呆呆地望着年长的恶魔,整只魔都仿佛被敲傻了。
敲额头。这个动作算是惩罚吗?可是不痛。缪伊甚至觉得这个小动作有些……他说不上来。
无法理解,无法思考。直至很久以后,第无数次想起这段记忆时,魔王才恍然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形容。
那或许可以称之为亲昵。
此时的魔王尚无法解析这种复杂的情感,他只是迷茫地晃了晃身后的尾巴,随后继续学习着今日的功课。方才的那点威风劲,早已被忘至脑后。
等到缪伊终于想起今日的蛮横要求,已是一周以后。他又一次倒在桌上睡着,这次醒来,却是蜷缩在柔软的小窝里。
缪伊下意识用脸颊蹭蹭柔软的枕头,以为仍在深夜中。他懒洋洋躺尸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身上有些沉重。
缪伊猛地坐起身,低头扒拉起来。果然,穿的不是睡衣,而是常服。除了鞋子与外套被取下,他整个魔完全是白天装扮。
他走下地,见到外套与鞋均整齐摆放在固定位置,就连头顶的灯光都有贴心调暗。
霍因霍兹,真的把他抱到床上来了。
桃心尖小尾巴欢快地摇晃起来,不知疲倦,不知理由。缪伊踩着哒哒的步伐朝书房走去,嘴里哼着随心所欲的旋律。
他推开门,入目仍是那道身影,安静地、端正地坐于桌前,排开成堆的文件,那本该是应由魔王所处理的文件。浅绿色的眼睛像浸泡在茶水中,清淡,洁净,不知疲倦,不知理由。
魔王站在门边,看了许久。这一次,他终于为恶魔找到了合适的形容:纯粹的、令人无法理解的奉献精神。
明明这只恶魔曾为人类,深渊中的一切当与其毫无关联。
明明这个人类曾以讨伐魔王为己任,深深地仇视带来灾难的恶魔。
霍因霍兹做人类时,也是这样奇怪吗?魔王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这念头很轻,轻得一闪而过,往后便消失在繁重的琐事里。
那一刻,他竟有些想看看人类时期的霍因霍兹。
缪伊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正对着霍因的脸。对方见他醒了,便递来一沓纸张。缪伊看了眼,是各式各样的信件。
“这是做什么的?”缪伊拿起最上面一封,拆开。
“民众的求助与建议信。昨天刚开始实行,信件不多。以后会在中央公园里增设王宫的专属信箱,愿意投递的恶魔就会多一些……”
眼见着恶魔又要开始长篇大论起来,缪伊即使制止,将手上信纸啪地拍在桌面上。
“不,我是问——这有什么用?需要我给您念念吗?‘爸爸妈妈每天出门工作,很晚才能回来。希望他们能多陪陪我’。请问智慧的霍因霍兹先生,这个小朋友的信,究竟有什么意义?”缪伊气笑了。
“有。这说明城中居民的工作压力太大,交通规划也很有问题。这都是你作为魔王需要思考的难题。”
“……”
缪伊有很多话可以来反驳,很多尖酸刻薄的话用以嘲笑。
但当他看着霍因霍兹,看着那双浅绿色的眼睛,滚到喉咙的嘲讽话语,突然就没兴趣说了。他把自己坐回到软椅上,闷闷不乐地挑拣起信件。
又一次,魔王的内心产生小小的悸动:想见见人类时期的霍因霍兹。
。
“你说的对,魔王大人也许确实能解决问题。”病房内,缪伊笑了声,这笑意很轻。
一只恶魔长出了虫类的翅膀,浑身散着虫子的气息。甚至,这只恶魔曾经是人类,曾与魔族为敌。
这样的恶魔,怎么看都是居心不轨的叛徒,是必须经由魔王亲手处理掉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