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鹽廠這邊出了點事,今日這場約得改天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孟連生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心頭一涼,但語氣依舊善解人意:「沒事的,鹽廠的事要緊,船菜什麼時候都可以吃。」
沈玉桐在電話中無奈地笑了一聲:「是我邀請的你,自己臨時爽約,怎麼說都不應該。不過你放心,這頓船菜當二公子欠你的,待處理好事情,你又得了空,我再帶你好好出去玩。」
「嗯,來日方長,二公子忙正事,不用管我。」
掛了電話,孟連生望著電話機怔愣了半刻,鍾叔見狀走過來問:「小孟,你不出門了?」
孟連生點頭:「不出了。」
與此同時,柏清河牽著兒子,從樓上下來,大約是聽到他剛剛打電話,道:「小孟,你原本是要和沈二公子出去嗎?」
孟連生回頭,恭恭敬敬應道:「嗯。」
柏子駿鬆開父親的手,小跑著朝他跑過來。
孟連生輕輕揉了揉對方的小腦袋。
柏清河和顏悅色地笑道:「看來你和沈二公子倒真是做上了朋友。」
他混跡上海灘小二十載,公子哥見得多了,個個眼高於頂,倒是沒想到傳聞中公子之的沈家二公子,竟然願意和一個鄉下小子做朋友。
他想到什麼似的,又說,「沈家鹽廠是出了點事。」
孟連生眸光微動,低聲急問:「是出了什麼事?」
柏清河漫不經心道:「沈家做精鹽之後,與傳統鹽商生出不少矛盾。上回沈老爺子的壽宴,有人放毒蛇,估計就是因為這個。如今沈氏精鹽廠每日產量已達六十噸,價格比土鹽粗鹽貴不了多少,兩江兩湖的許多鹽商都改訂他們的貨,淮揚那幾大家鹽商坐不住了,想阻斷沈家鹽運。之前找過我,我沒搭理他們。現在看來,是跟順和那邊是談好了,昨天正式斷了沈家往北的鹽運。沈家每個月從順和碼頭出貨將近一千噸,順和是不靠沈家那點鹽運賺錢,但只要斷上兩個月鹽運,沈家的損失至少幾十萬。」
孟連生蹙眉問:「那怎麼辦?」
柏清河拿起一份報紙,不緊不慢在沙發坐下,掀起眼皮子瞧了眼滿臉焦急的年輕人,戲謔道:「怎麼?擔心你的朋友沈二公子?」
孟連生嚅囁著唇,沒說話。
柏清河喟嘆一聲:「這是他們鹽商之間的爭鬥,我們管不了,只能在一旁看熱鬧。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沈家辦鹽這麼多年,從北京到上海都有得是靠山,辦精鹽又是得到北京政府支持的,那幾個淮揚鹽商,想靠順和打壓沈家,靠得一時,靠不了一世,撐死能中斷鹽運兩個月,沈家家大業大,這點損失還受得起。」
孟連生若有所思地點頭。
柏清河看了看他,又轉而問:「小孟,你在碼頭做事做得如何?」
孟連生老老實實道:「挺好的,學到了不少東西。」
柏清河展顏一笑:「我曉得你是個聰明又肯吃苦的孩子,我也需要你這樣的幫手,一切慢慢來,等你熟悉了碼頭的事務,我再叫志東帶你做更重要的事。」
「謝謝先生。」
柏清河道:「既然今日你不出去,好好帶著子駿玩玩,你老不回來,小傢伙天天在我跟前念叨。」
柏子駿昂頭,朝孟連生咧嘴一笑:「小孟哥哥,你帶我去坐電車好嗎?」
孟連生揉了揉他的頭髮:「行,我們去坐電車。」
*
「這些流氓出身的王八蛋,就是不講信用,我們與順和合約是長期的,他們說毀就毀。」
沈家花園沈玉桉的書房裡,兄弟兩隔桌對坐,正在為鹽運被順和中斷而惱火。先前沈老爺子預料的事,沒想到才不到一年就成真,饒是他們早有心理準備,也實在是不忿。
沈玉桉憤憤然說完這番話,又道:「我去找林護軍使,讓他給我們主持公道。」
沈玉桐沉吟片刻,道:「大哥,林護軍使和李永年關係向來要好,就算出面幫我們解決,估計也能拖個一兩個月,而且正好讓他尋到藉口,跟我們獅子大開口贊助軍餉。」
「這倒是,林護軍使三天兩頭尋名目找我們這些商家要錢,這回若是去求他,就是直接撞到他槍口上。算了,我跑北京一趟,讓北京那邊下指令估摸著還快些。這樣也算敲山震虎,免得再隨隨便便被人擺一道。」
沈玉桐點頭:「行,大哥你去北京,我安排工廠這幾日減產,免得貨積壓太多,再去與順和談談,看能不能有轉機?」
兄弟二人分頭行動,沈玉桉帶著兩個隨從,當日下午便登上去往北京的列車。沈玉桐則去奉賢安排好工廠的事,又回到城內聯繫順和。
李永年這些年坐鎮幕後,出面管事的大都是李思危。李思危比沈玉桐年長不了幾歲,雖然並未有過交集,但上海灘有錢人的圈子就這麼大,對於李思危的為人,他早有所耳聞。
吃喝嫖賭樣樣精通,行事狠辣,張揚狡猾。簡而言之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整天下來,沈玉桐已經打聽清楚,這次斷他們鹽運的事,全都是李思危的傑作。
但他想不通對方為何要這麼做,雙方合作十餘年,沈家在上海灘的地位,早就根深蒂固,李思危實在沒理由為了那幾家淮揚鹽商,得罪他們沈家。
他還真相看看這個李思危到底搞什麼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