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澹唇角轻勾,眸光越发柔善,小昭扬能够把他不便于做的事情做个遍,由此他对小女儿的感情更加深厚了。
宁澹轻轻拍抚着小昭扬的脊背,她很快眼皮强撑着半眨不眨,安谧地睡了。
宁澹拿枕头挡在中间以免不小心压住小小的女儿,停下手中的动作,同样阖上双目。
第二日来侍候的嬷嬷见着一对父女共眠,颀长硕大的男人把小小只的娃娃儿守护在里侧,不由得哎呀一声。
宁澹旋即抬眸,看了一眼嬷嬷之后,很快又斜下里扫向小昭扬。
小昭扬夜里不知换了多少个睡姿,颇得她娘亲的真传,大床很够她发挥,让她东南西北转了个遍,这会儿正面朝下趴在床尾,两条腿弯起来像是要往前爬去一般,系着尿片的屁屁朝床头翘起来。
嬷嬷憋着笑,要抱起小昭扬去“放水”。
宁澹让开位置,下床洗漱去了。
这一整日,吃饭,玩耍,小昭扬都粘着父亲。
即便是嬷嬷把她抱在臂弯里让她看蚂蚁,她扭头见着了宁澹,也会立刻伸手要抱。
这在平日里是很少见的,仿佛母亲不在,让这对“相依为命”的父女感情更亲厚了。
嬷嬷把人递给宁澹,一边笑着打趣:“小圆圆,和爹爹关系真好唷。”
小昭扬似乎又听懂了,咯咯笑着在父亲脸上留下一个口水滴答的湿吻。
他们这样平和,总归是叫其他人放心不少。
本以为按照小昭扬的性子,会对着娘亲的画像茶饭不思,那可就折腾了。
这样乖巧的小昭扬,让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以为她接受了暂时见不到母亲的事实,会老老实实待在父亲身边了。
就连宁澹的内心深处也同样认为,他已经和女儿达成了共识——在这段时间里做很好的朋友,彼此照应,安静地等沈遥凌回来。
结果有一日,园子里发生了一场骚乱,几个冷汗淋漓的仆从焦头烂额地说找不着小郡主了。
好端端的,就在与世隔绝的花园角落里玩着,小郡主口渴想喝水,扶着她的仆从就转头了一会儿,人就不见了。
那么短的一双腿,就这么一会儿能跑到哪里去?于是所有人都没往这方面想,惊恐地以为有贼人悄无声息地埋伏进来,把侯主和王爷的心头宝给偷走了。
一园子的侍从,把跟“死”有关的词儿在脑海里过了个遍,把各路神仙也求了个遍,求菩萨保佑小郡主安然无恙,才能保住自个儿的一条命。
很快惊动了宁澹。
宁澹从前朝匆匆赶回,在园子里扫了一圈,什么也没说,拂开杨柳枝穿过一条小径,小路尽头停着一辆已经弃用的袖珍马车,放在这儿造景用,宁澹一把撩开车帘,众人寻她千百度的小昭扬就四仰八叉地躺在里面呼呼大睡,眼皮儿肿肿的像是哭过,嘴角还有涎水的痕迹。
宁澹冷着脸把人抱出来,周围仆从大松一口气,几乎瘫软在地。
谁也没想到,小郡主怎么会自己顺着那么隐蔽的一条小路,跑到那么一个杳无人迹的地方去。
更没有人想得到,那么小小的一个娃娃,是什么时候知道了在那个角落里停着一辆马车,又是怎么想到趁着旁人无防备,偷偷爬到马车里面去。
沈遥凌是坐马车走的,小昭扬大约就是因为这个,才深信自己只要上了马车就能见到娘亲吧。
宁澹亲手擦干净小昭扬脸上身上蹭到的泥,沉默了半晌。
直到小昭扬惊觉不对突然醒来,正对上亲爹冷沉的面容。
大约是因为明白自己已经被缉拿归案,小昭扬眼珠一转,嘿嘿地笑,笑得很讨好。
哭过的眼皮却还肿着,一弯起来,就眯成了一条缝。
宁澹开口道:“我带你去找她。”
小昭扬愣愣的。
她反应了半晌,疑心是陷阱,开始小幅度地摇头,然后用力地摇头,抓起一旁的布娃娃咬在嘴里,假装玩得很开心,一点都不想去找娘亲。
宁澹把布娃娃拿下来,放在一旁。
认真地又说了一遍:“我带你去找她。”
他有时看着小昭扬,就如同照镜子。
他或许比小昭扬自己更清楚,她不见到沈遥凌,心中的焦渴是不会熄灭半分的。
数里之外的青鹿郡,沈遥凌拿着一封刚送到的信笺从外面走进来。
她袖子挽到小臂,双腿也裹满泥土,面上、身上到处都是劳作过的痕迹,路上有人同她打招呼,她眼眸明亮,灿笑着回应。
走进屋中拆开信笺,看见熟悉的字迹,沈遥凌面上便已不自禁挂上了更柔和的笑意。
逐字逐句看下去。
看到“我来见你”,沈遥凌会心一笑,轻轻摇头。
从她离家之后,王府来的信几乎就没断过。
宁澹总在信中说思念她,家中仿佛处处都有她的影子,睁眼却见不着她,心中空落落。
这般字句,听起来实在叫人脸皮臊红,但夫妻之间的信件,再怎么肉麻也不为过,沈遥凌体贴他的心情,也得空就回信,信中写道,怎会空落落?我就在你身边呀!你刚刚还跟我说,今早起来闻见金桂香啦,改日要一起做桂花糕呢!
这样用信件描绘相伴的图景,见字如面,假装从未分开过,盼着能够安抚对方一二,不要等得太心焦才好。
因此看见“我来见你”这样的字句,沈遥凌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宁澹写来玩闹的书信,坐在桌前抿唇含笑半晌,提笔写下:当然好,我在这里种了一大片金花茶,正有些清闲,你若是来,我邀你一同赏茶花,再过几年,这些固本培土的茶树可以结出鲜嫩茶叶泡茶,果实可以榨油,我们赏过的花,往后会荫蔽万千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