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帝看见晏君复就心情好,只有和这个弟弟在一起,他不用端着帝王威严,尽可活泼些。
豫章帝展颜一笑,亲自俯身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问道:“没去学堂吗?今日怎么进宫来瞧朕,进去说。”
晏君复跟着豫章帝走进勤政殿,笑着道:“皇兄您别生气,不是来瞧您,我是有事求皇嫂。”
豫章帝止步:“哦?找皇后?什么事,说来听听。”
晏君复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红鸾星动,看上一位姑娘,想叫皇嫂帮忙开个马球会,让我表现表现。”
马球赛可以男女混打,不过一般都是女子跟着家里兄长,到时候和林清言说一声,把他加进去便是。
皇后娘娘亲自召开的马球会,林清见便是上马出场,他岳父也不能说什么,到时候再漂亮的赢几场,他岳父的嘴不就堵住了吗?林清见也能玩儿个畅快。
豫章帝微微眯眼:“哦……原是想成亲了?哪家姑娘?你若真的喜欢,朕帮你赐个婚也未尝不可?”
晏君复眼前一亮,道:“赐婚好啊,但是先不着急,我刚和这位姑娘说好,会让她心甘情愿嫁给我,等她点头后,我就来找皇兄赐婚。”
豫章帝走进寝殿,边让太监给他更衣,边问道:“你还没说是哪家姑娘?”
晏君复哦了两声,解释道:“林大学士的嫡女,就是前些日子臣从孔雀寨救出来那个。”
豫章帝闻言笑叹:“林大学士好,清正纯臣。既如此,马球会你想什么时候办?朕一会便叫皇后过来,吩咐下去。”
晏君复取过豫章帝的常服簪冠,讨好般的递上:“自是越快越好。”拖长了,怕他夫人憋坏。
豫章帝无奈笑了笑,应下晏君复。
更衣过后,豫章帝遣人去唤皇后,自己则和晏君复去侧殿下棋。
不多时,皇后过来,晏君复与其见礼,便将马球赛的事告知,皇后欣然应下,最后将时间定在三日后。
并且晏君复还特意叮嘱皇后,到时候宴会上,帮忙撑个腰,皇帝夫妻无奈笑应。
由皇后主持的马球赛,广发请帖,凡京中官员家眷,皆可参与,地点定在郊外皇家猎场。
而林清见,自是在别苑认真跟陈嬷嬷学着规矩。
陈嬷嬷是林时温的奶娘,在下人中地位超然,如今已近耄耋之年,身子骨不大好,便一直在别苑将养身子,平日里主人不来,便是别苑最大的主。
来别苑已经三日,这三日里,上午陈嬷嬷给林清见讲解贵族衣食住行的规矩,比如如何分辨旁人的身份,对待不同的人,该如何做。以及林家和朝中一些要员的关系,关系到日后去宴会上,什么人的示好能接,什么人的示好要不动声色的拒绝。
下午,上半场则是教她看账本,毕竟作为林府嫡女,日后必得执掌一个家族,本该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但是林清见只能现在恶补。
下半场则是教她贵族日常生活中必得会的技能,比如做茶,比如插花,以及识别一些物件,比如衣料的品质高地如何看,一些玉器、陶瓷的品质高地如何看等等,毕竟涉及日后收礼回礼的判断。
在别苑的第三日下午,陈嬷嬷照例教林清见看账本。
林清见学了三天,从陈嬷嬷的言语中,隐隐觉察到一点,她发觉无论是学什么,看账本也好,识别器物也罢,似乎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日后嫁人后,能做好一个当家主母。
仿佛她这一辈子的价值,便是当好一个当家主母。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林清见心口有些闷的慌,她不由向陈嬷嬷问道:“嬷嬷,我学这些,除了嫁人后能管好家,还能做别的什么吗?”
陈嬷嬷一时噎住,温和的笑容僵在嘴角,她浑浊的眸似有些渺远,半晌后,方才对林清见道:“我朝太祖开国时,曾出过两位女将军,于太祖麾下领兵,高宗时期,亦出过一位女将军,驻守边疆戎马一生,在位期间,羌人未能踏入我朝土地半寸。但是姑娘,能有这般魄力和命运的女子,终归是凤毛麟角,咱们普通人,还是得按照普通人的法子活。女子这辈子必须奋斗和努力的事,便是嫁个好人家。”
林清见闻言眉心已隐见一条细缝,她接着问道:“嫁一个好人家,真的那么要紧吗?”
陈嬷嬷道:“自是顶要紧,若是嫁的好,后半辈子顺遂平安,若是嫁不好,后半辈子鸡飞狗跳。嫁人与女子而言,便是第二次投胎。学好这些,若嫁的不如意,兴许也能逆风翻盘,若学不好,或许好牌也能打成输局。”
林清见闻言,指尖捏着手中账本的纸张,陷入沉默。
半晌后,林清见复又问陈嬷嬷:“那清心妹妹也是一样吗?”
陈嬷嬷点头道:“清心姑娘是庶出,她要在婚事上做的盘算,许是比姑娘你更多。不止清心,京中所有姑娘都一样。”
所有姑娘都一样……成婚前学这么多东西,就是为了成亲后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把一生都奉献给夫家,那自己呢?自己想做的事呢?
若当真如此,岂非一生都要在憋闷中度过?
晏君复不是说,她回来后,还能继续做一个义匪吗?且回来后成为林府嫡小姐,地位更高,她能做的也会更多。怎么事实跟他说的不一样?
骗子……林清见愤愤腹诽。
若她被迫嫁给高门贵族,取过那样的生活,肯定会对人生绝望,最终变得跟木偶一样。
既然事实与晏君复说的全然不同,林清见再次陷入了迷茫。且还生出一种,命运将她往她不喜欢的生活里按,她却只能适应的悲凉感。
如今更是连马都不能骑了,她喜欢爹娘,喜欢哥哥,喜欢清心妹妹,可是她却不想她的人生,所学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做好当家主母。
虽然管好像林府这样一个产业极多的大家族,也是一件很伟大的事,但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窒息?
林清见深吸一口气,对陈嬷嬷道:“嬷嬷,我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陈嬷嬷看出林清见心情不大好,这姑娘还不会藏敛自己神色,什么都写在脸上,陈嬷嬷只好道:“姑娘去吧,别超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够了。”说着,林清见起身,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林清见漫无目的的在花园中瞎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反正回去后,即便不乐意,但还是得接着学。但她就是窒息的很,想出来透透气。
可透透气又能有什么用?也不能改变眼前的现状。
从前在孔雀寨的时候,即便罗刹女是骗她的,但是在她那些谎言中,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在她的概念中,很多穷苦的人因为他们过上好日子,很多贪官污吏,被他们斩于剑下。
林清见在谎言中的那些年,当真觉得自己这条命很有存在的价值。
但是后来她查到了孔雀寨的真相,她不可能在欺骗自己,她为过去那些年孔雀寨的行迳自责不已,她甚至不知道日后她该怎么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