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攥紧木
簪,一遍遍摩挲着簪上的木兰花,欲安抚这焦躁心绪,却不由得担忧起裴启桓来。
这般处境,容不得分毫差错。好似踏入泥沼,越挣扎,陷得越深。苏铠音信全无,赵德勋被扣留,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自己,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在国都掀起风浪。
若有万一,自己远在青州,自是有心无力。此刻,盼她不动声色,懂得自保最好。
“虽想不通,却总觉得蹊跷。坳口那些人,只怕不是难民这么简单。”戎狄搓着剑柄,脸色越发阴沉,“难不成,是诱敌之计?”
他敛尽情思,紧蹙的眉却未得舒展:“着人留意,一旦靠近,便驱赶。”
邢昭垂首行礼,问道:“若驱赶不成,是否剿杀?”
元哲顿时沉默。
“剿杀?那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谢若泠巡城回来,恰听到这话,愤愤上前,一双眼瞪得浑圆,“参将当真冷血。既如此,又何必费心察看?直接杀了岂不省事!也不必让殿下和戎将军为难!”
邢昭紧抿着唇,忍到她将话说完,才耐心解释:“若这群人,是云国派来的细作……”
“你见过哪家细作,拖家带口的?”她完全听不进去,当即打断了话,“他们这群人,都快饿死了,哪里是咱们的对手?还是邢大人连这点把握都没有,非要赶尽杀绝?”
戎狄沉着脸,呵斥一声:“谢泠,退下!”
“殿下!”谢若泠“哐当”下跪
,“臣自请出城,扮作行商探查,若有异……”
“不听军令,下去领二十军棍。”
“殿下……”她红了眼,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的冷血无情。
“本王的令,如今也不听了?”此时的元哲,已是心乱如麻。他双拳紧握,咬咬牙吼出一声:“拖下去!”
接连三五日,陆续有难民涌进坳口,已从先前的三十多人,增长到七十有余。这群人,好似约定了一般,进入伏山便不再向前。这更引起了戎狄的注意,不仅加派了人手监视,更多了两次早晚巡防。
清晨的风,带着丝丝微凉,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殿下!”
粗犷的声音,打破了后院宁静。
只见戎狄身着盔甲,急急奔来:“听谢泠说,圣旨到了?”
元哲坐在树下,手执白子,直盯着石桌上的棋盘。棋盘上,摆放着那日的残局。纵料到了沈防的每一步,却还是落入陷阱,被困得严严实实。
“胜在阳谋,甘拜下风。”
戎狄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自顾问道:“殿下,圣旨在哪呢?可说了什么?”
他扶额喟叹,抓起腿上的圣旨,递了出去。
戎狄摘下银盔,胡乱擦擦脑门上的汗,接过圣旨展开一看,惊道:“终不是什么大事,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圣旨中,尽是叱骂之语,责备亲王无视法度、藐视天子,令其三日内启程回都,迟误论罪处置。
“只怕有人从中作梗,平添了许多误会在里面。”
元哲摘去棋盘上的白子,细细观望,终找到那枚关键的黑子,顿时皱起眉头,“终是入了死局。圣旨一到,便是丝毫退路都没有了。”
“什么意思?”戎狄吓得脸色发青,“难不成,这次回去有危险?”
他闭上眼,回想起那夜沈防的话来:
“主弱臣强,岂是长久之相?再深的情谊,也会消磨殆尽。功劳越大,天子越是多疑,长此以往,你便是他的眼中钉,早晚除之后快。即便天子敦厚宽容,旁人也会推着你去反。届时黄袍加身,谁又能看见你的真心?”
他沉默不语,却反复搓着手中白子,开始心不在焉。
沈防落下一子,眉头舒展开来:“你大破我军,自是头功一件。而我也趁此机会,成了先锋主将。所有人都在等我出招,但接下来,我会撤军。”
他惊讶抬头,瞧见一双明眸,映着无尽坦然。
“有你坐镇青州,我毫无胜算。又何必自讨苦吃呢?”沈防抿嘴一笑,抬手敲了敲桌,“该你下了。”
元哲将手中白子轻轻放下。
“如此,我的第一步,便是想办法将你调离。”沈防跟着落子,随后抄起热茶浅啜一口,缓缓言道,“你我交情匪浅,本就会引人遐想。届时我将借着你的大胜,编造暗通款曲的谎言,乱你后方。不出两个月,必有召你回都的圣旨。一旦你动身,我便会围攻青州,迅速拿下一城。”
“谣传不可信,当今天子
圣明。”
“那便赌一把,看看你在那小皇帝心里,还有几分可信。”
他蹙着眉,逞强落下一子:“戎狄还在青州,你未必有胜算。”
“以戎狄的脾气,知道你有性命之忧,还能在青州坐得住?”沈防自信落子,咧嘴笑了起来,“我好像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