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又下意识半倾着腰、绷紧身体随时准备去扶。
却见黑发少女斜靠在大腿上,翘起半边小腿,径直脱了鞋子。
没有开灯,时值七月,即使是这间背阳的狭小活动室,窗户也是亮堂堂的,毫不吝啬地洒下一片光区。
于是灰尘在光区里肆意游动,如同浮动的精灵。
黑发少女歪在阴影之中,腿倒是翘在浮光里,小腿袜刚往下拽一小截,露出来的肌肤白到反光差点晃眼。
伏黑惠躁得几乎要闭上眼睛时,长泽桃绪这才想起他似的,抬头的同时怯生生缩回腿,抱着膝盖,黑色的眸中含了些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委屈的水光。
“关门呀,有人要来了,听不到声音吗?”
这或许这将近十年中,她第一次用这种毫无杀伤力的嗔怪语气对他。
关门,脱外套、盖在少女的腿上,然后用身体严严实实挡住窗外能看到的视野——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钟。
而长泽桃绪也配合得微微前倾身体,抓着他衬衫的下摆,一副很依赖的样子。
伏黑惠听着路过的男生们口中的“桃绪”“桃绪姐”“长泽同学”——他早就听到了有人在说她的名字,可脑袋里的思绪混乱到压根一点情报都处理不了。
反正他是知道她有多受欢迎的。
反正……所有人都念念不忘的桃绪,此时此刻,正躲在他的影子中,脑袋靠在他的腹部上,安静而信任。
*
不知道是跟谁学的,长泽桃绪从小就很擅长敷衍人。
扭脚是假装的,脚踝连道红痕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淤青、肿伤之类的,但面对着刚用扭脚理由欺骗的伏黑惠,长泽桃绪没有丝毫慌乱。
窗外那群人路过之后,她照样不看人,说了句“谢谢”,就稍稍坐正继续脱着袜子。
等退到脚踝处之前,才想到什么,有几分犹豫地顿住,抬起头望着自己名义上的继弟,仿佛第一次正眼瞧他打量着。
少女的语气有些许生涩:“惠……已经长这么高了啊。”
按照长泽桃绪理所当然的想法,她说完这句话,内敛单纯的少年就该不好意思地扭过头避嫌。
但伏黑惠只是静静将视线放在她脸上,没什么情绪地低低“嗯”了一声。
长泽桃绪故意表现出的感慨神情都顿了几秒。
不开窍的呆子。
难怪只能当个不良头头。
果然,甚尔先生把他送去宗教高专,就是担心他这种臭屁的性格以后出来找不到工作吧——但是就算去当和尚,他这个样子真的能感化人吗?该不会是物理超度吧。
因为面前这个人浪费的种种心力,长泽桃绪内心不虞地讥讽几句之后,又叹了口气,打算继续把一个不上心但还算温柔的继姐人设演下去。
然后目光猛地顿住在少年唇角。
她一时顾不上什么刻意维持的人设,面色难看地伸出手虚虚点着伏黑惠的下颌:“你又跟谁打架了?怎么还受伤了!”
伏黑惠没想到最后一点没恢复的小伤会被发现——还是如此关注的凝视。
想起伤势的由来,他呼吸有些不畅,一瞬间感觉头晕目眩。
但伏黑惠丝毫没表现出来。
他只是蹲下来,顺从地微微仰着头,方便少女去看,然后忍着几乎要吐出来的心跳低声回答:“……一点小伤。”
“这还算小伤吗!?”
长泽桃绪恼火的要命。
她是知道伏黑惠的自愈能力有多强的,虽然比不上甚尔先生,但同样恢复能力不似正常人类。等到能站在她面前的时候还会留下痕迹,足以证明此前收过怎样的重创。
“宗教学校没有教你不要跟同学打……”
话音未落。
十五岁少年那张一贯冷淡又执拗的脸,极其罕见地露出了挣扎和痛苦的神色。
长泽桃绪吓了一跳,险些以为他哭了。
但伏黑惠没有。
他只是蹲得更低,下颌仰的更高,盯着她的目光更加压抑而冷静。
他声音很低很低:“桃绪,你知道吗,我同学为了救人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