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国的儿子许云涛、许云海兄弟俩是最后一批搬离方家四合院住进自己新盖房子里去的邻居。许志国是个思想十分顽固的老人。别人都快把家搬完了,他依然不肯离开这里半步。
云涛实在没有办法去劝动父亲搬迁,只好把父母留在老旧的方家四合院里生活。许志国一直对下面这几个儿子说:“我希望自己你妈就在这座老房子里善终。”
看着实在破旧不堪的四合院,两个儿子于是出钱雇人将老房子简单修缮了一下。志国对外人也说,我本是最后一个搬进方家四合院来的住户,这里虽然是原方氏的祖宅,但我既然搬进来了在这里落了根,就得把它给厮守住了。别人住得起洋房楼房那是别人家有真本事,我许志国心里钦佩他们,我一生没有本事赚到钱,住在这里,我照样也过得心安理得的。
这时,方基勇大学毕业后考上了公务员,被人事部安排进赤峰镇负债土地专属管理员助理的岗位上去工作;方基安也已经考上了一本,正在北方某一座工业大城市里读书。许云勤头开始花白起来,他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吴兰兰的决心,但吴兰兰依然了无音信,消失的无影无踪。方基勇已经多次劝说姑父放弃寻找自己的母亲了,他也觉得同姑父商量给母亲去派出所报个人口失踪算了,但小姑父始终没有同意。
方家四合院里已经失去了它往日的热闹与喜庆,败落的度令人震惊,在短短几十年时间里,院子里已经送走了所有上一辈的老年人和几个年轻一代人,这些老人去世后也就失去了往日的争吵纷争减少了邻里的矛盾冲突。现在,整个破旧的四合院子里就只有许志国和金小菊这对老夫妻依然坚守着这座破旧老宅院落,显得特别的形单影只,孤独而无助。每当他们家的灯火熄灭后,那些庞大躯壳下的一个个灰色的房间里所透出来一股阴森森的寒气,直逼路过此地的夜行人的心里,令人毛骨悚然!
方家四合院晚上没有灯光照耀就像一个个失去灵魂的躯体一样凄凉落漠,远远地望上去更像是一具具行尸走肉。偶尔擦亮一个房间的灯火更让四合院显得漆黑阴森和无比恐惧。那间还依然不肯熄灭的灯光是许志国留在这座“鬼城”里最后的一丝守护希望,可惜这样的希望竟是如此的渺茫无助和暗淡乏力。仿佛就像他自己的本身的残躯身体那样,早已失去了精神的光耀。
四合院的房子开始一点点在被年代的时光啃噬消磨损耗着。这里一时成了老鼠的天堂,夜里老鼠成群结队出没。它们已并不惧怕许志国的存在,它们肆无忌惮地日夜在许志国面前奔跑尖叫撕咬,‘吱吱’的声音从不间断。它们在这些方氏家族后人遗留下来的破旧杂物废品堆里寻欢作乐。
许志国每个晚上都要起床无数次用来驱赶这些讨厌的夜间精灵。但并不见有什么成效,老鼠反而愈驱赶愈多了起来。他只好让儿女买来灭鼠药、粘鼠膏、夹鼠板以及最后连机关笼都用上了,收效依然不好。老鼠的骚扰还害得金小菊老太太夜夜失眠起来,就劝许志国搬迁到儿子许云涛家里去住,许志国就是不肯,金小菊生气了,就只好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许志国看着孤零零的四合院一个个房间屋顶开始漏水起来了,屋檐的木头也纷纷腐蚀霉烂,成片乌黑的瓦片从瓦楞上翻落下来,许志国看着哗哗响着滑落的瓦片,心就一阵阵地抽紧哀叹。他拄着拐棍一次次敲开过去住在方氏家大院的邻居的新房子的门,他去挨家挨户地去一遍遍地劝说邻里过来修缮,却没有谁再重视方家这座大院子了。许志国自己早已力不从心,对于邻居们的冷漠和无视内心感到非常愤怒,但也仅仅只限于愤怒,他既不能谩骂也不能痛打他们。
许志国现在连自己也不敢再爬上自己的楼上去查看房子的虫蛀严重情况了。睡在楼下底层,楼上的老鼠跑过来蹿过去时都会震动得木楼板上的虫蛀粉沫纷纷扬扬往楼下飘落,那股霉味儿环绕不散真是最令人窒息的。台门口的上沿一角已经塌落下来了,霉烂的椽子横七竖八地阻挡住了进出的大门。许志国走到三儿子许云海的家,叫来许云海将这些木头一根根搬移开。许云海就再次劝说父亲撤离这里。许志国却说,我就算把这副老骨头埋在这里,我也不会搬走。
仲秋少雨,秋风飕飕,天干物燥。尚胡整个村都被漆黑的夜晚笼罩着,村道上起伏的犬吠声令人提心吊胆。
“失火啦,救火啊!快起来救火啦!”凄厉的喊叫声划破漆黑的夜晚在尚胡村子的夜空上扩散传导。许云勤也被这凄厉的喊叫声惊醒。
失火是大事,救火更是头等大事。云勤不能犹豫不决,他赤足爬了起来,也顾不得穿上外衣外套,慌张从厨房里拿起一个脸盆就冲出屋外。
失火的方位在方家四合大院这边是毫无疑问的,熊熊烈火已将这里映红了半边天,空气中迷漫者焦糊的气味,到处是飞舞的烟灰和噼里啪啦炸裂的声响。云勤顾不得细想,就朝火场直奔而去。
起火位置应该在四合院中堂的上方,大火正在向南北两边不断蔓延开来,北边方运庆的三四间老房子已经烧得所剩无几,现在一股大火正熊熊扑向许志国的厨房而去,另外一股火龙也正朝着方运幸家老房子的方向蔓延开来。
“不好啦,这许志国还住在屋子里面呢?大火已经烧到他家里去了,大家赶快去救救他呀·····”混乱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在大声叫喊着。
许云勤拼命挤过混乱的人群,迎着浓烟烈火蓦地冲进父亲的房子里去。许志国此时已经被彻底惊醒,他正在冒着热浪的黑暗中空气中哆哆嗦嗦摸索着缓慢的往家门口方向转移,门外噼里啪啦木头炸裂的声音恐怖而暴戾。许云勤摸到了许志国的手,浓烟烈焰正在把整个房间包围起来了,呛得许志国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许云勤顾不上细想,背起父亲朝门口快转移。
火龙已经烧穿墙壁的门板,热浪一下子扑面而来。许志国已经听出咳嗽中的人是许云勤,就挣扎着要溜下背来,许云勤一边强烈地咳嗽一边不得不大声叫喊:“你给我老实点,我背你出去,并不是因为你曾经生了我,是别人今晚上我也照样会背的。”许志国一边挣扎一边骂还在不断骂他道:“畜生、畜生啊。”
许云勤把许志国从大火中快背出来后整个房子就被大火完全包围吞噬了起来,四面都是燃烧的房子,把出路都困死了,云勤只好把父亲先背到院子的天井里放下来。这里虽然被强烈的热气浪炙烤得睁不开眼睛,但已经是目前最安全的一处地方了。
火焰撕裂木头噼里啪啦爆裂的声音此起彼伏,火球窜上半空照亮整个天空所带来的耀眼光芒和热浪翻滚浓烟熏烤带来的烧焦气味令人作呕。四合院里乱七八糟的破旧家具、衣服、稻草、农具、粮食、老鼠、鸡鸭、生猪都已成为此次火灾的牺牲品。那种带着毒气的浓浓黑烟不但令人窒息不说,刺痛的眼睛流动着辣辣的泪呀,鼻子酸酸的流出鼻涕酸水呀,口干喉痒的滋味真的令人终生难忘。
大火在猛烈地燃烧了二个多钟头后在众人奋力扑救下才漫漫熄灭了。县消防大队出动了三辆消防车,到现场时整个四合院已经被烧得所剩无几。县消防队员立即进行现场残余明火扑灭作业工作,凌晨三点过后大火完全被扑灭了。
在第二天县大队对尚胡村火灾事故现场调查报告书中,初步认定此次火灾事故是由于电线线路老化鼠噬所引起的火灾。没有明确这起火灾事故的责任人,火灾户几乎没有任何一家对财产进行投保,因此也得不到任何保险赔偿。民政局和当地镇政府出于人道主义下拨了一笔可怜的慰问金,好在这场大火中没有人员伤亡,实属万幸。镇政府也派人慰问了在火灾救援中有突出表现的“英雄”许云勤本人,并为此进行了大力宣传报导和物质奖励!
云勤的手臂被烫伤一块,好在范围也不大,头全部都烧焦了,脚板被铁钉刺穿脚底,这些都无关紧要。事后方基勇劝云勤上医院去看病,云勤不肯去。方基勇于是就买了一些烫伤药送给许云勤涂抹,云勤就在家里养起烫伤。
村中开始谣传这场大火,有人怀疑是许志国自己放的;也有人说,许志国故意放火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他非常在乎四合院的这个家,别人都搬离走了他也依然厮守不肯走就是有力的证明。谣言归谣言,政府调查都没有说人为故意纵火导致的,这些谣言因此也就仅存活了几天就如同这天火一样很快熄灭了。
许志国现在是没有办法才住到了云海的家。这场大火把许志国所有家庭财产都烧了个精光,许志国为此心疼不已。因为现在他这一条老命也是被许云勤给抢救出来的,金小菊就要让许云海一道去云勤哪里过去致谢。
许志国拦住门口不让两人去,说这个畜生救他出来是在作孽,自己不会买他的账,感他的恩情。金小菊感到自己的丈夫越老越更加不可理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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