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夸嗒…夸嗒的声音响着,慢悠悠地驶出了长安北站。
这两天住哪儿,平三戈说不清楚,不过他真正见识了“躺下就是家”的流浪汉生活,公园里晒着太阳午休,浴池里裹着浴巾入眠,昨晚喝完酒下雨了,来不及找地方睡,居然是在建设银行24小时atm取款机的小隔间睡的,那里面不但没蚊子,居然还有空调,睡得好不惬意,就是早上被保安给撵出来了。
有些人骨头就是贱啊,明明揣着钱,偏偏不住店,说他小气吧,他舍得把千把块做大保健;说他大方吧,他除了吃和日,其他都舍不得花钱。布狄就是这号货色,坐在车上的平三戈伸着铬得生疼的后背小腰,心里早把这个死胖子骂了一千一万遍,他不但自己不住店,还非拉着平三戈和他一起睡户外,直把平三戈折腾的开始怀念铁路边那个与鼠共眠的狗窝了。
“吃吧吃吧。”布狄过来了,一手拿一个肉夹馍,递给平三戈一个,一屁股坐到了平三戈对面,双手持饼,喀嚓一嘴,那饼已经去了一大半,他嚼着,眼皮抬时看平三戈没动,含糊不清地问着:“咋啦?不至于娇嫩得没胃口吧?”
“不是,我是奇怪你特么饿死鬼投胎的啊?早上吃羊杂牛杂、中午吃红绕肉、晚上吃烧烤,能消化了吗?”平三戈惊讶地问。
布狄咧嘴一笑,吸溜着鼻子嚼着道着:“我就怕吃不上,不怕消化不了,你快吃啊,还有好远路呢。”
“我……我中午得喝点稀点啊,妈的跟上你吃肉,两天都拉不出来了。”平三戈苦闷的表情道,不过还是吃上了,这肉夹馍一咬一片油汪汪的着实味道不错,就是这两日吃肉太多,有点消化不良。
反观布狄就牛了,吃完肉喝得是凉水,打个嗝还像没吃饱,平三戈把剩下的半个递给他,他也不客气,拿着喀嚓喀嚓就消灭了。
这个蠢货、吃货、愣货加二货全身上下无一是处,毛病还和拘留所初见时一样,一点没改,不过平三戈却像有了依赖一样,偶而看他,有点期待,却欲言又止。
哦对了,五贼帮决裂了,那仨不知道怎么样,没心没肺的布狄也不担心,偶而问他一句,他会不屑道:被逮着有可能,饿着没可能。
当贼的肯定饿不着了,可被逮着,平三戈有点担心了,和布狄商量一起回去,布狄头却摇得你拨郎鼓,那意思是:哥去意已决,就那几个货,都成不了大事,迟早得折。
折……是栽了的意思,可能栽到警察手里,可能栽到同行手里,相比之下栽到警察手里反而是最好的归宿,闲来无事平三戈听布狄讲了哑巴张兵的故事,他居然是剃刀马二军的小兄弟,据说马二军黑了窑叔一批货,窑叔那拔人寻仇,把马二军按规矩来了个敲手断指,而且追杀他手下几位把兄弟,哑巴直被追得满地乱跑,挨了四刀,跳进护城河才逃了一命。
友谊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像带着平三戈吃霸王餐一样,布狄把哑巴背到郊区一处兽医处缝了几针,灌了碗热汤,就成莫逆之交了。只是布狄对他一直颇有微词,直说这家伙出手太黑,做贼不讲规矩。
规矩!?
对,有规矩的,只是布狄说不清大表姑教给他文邹邹的规矩,反正总而言之就是,偷点小钱找活,别做大案找死,做贼要讲良心的啊,比如医院就那救命钱,我从来就不去偷的。当然,其他的,偷点偷点呗,咱生活所迫嘛。
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智慧和看世界的逻辑,只是布狄脑袋里大多是狗屁不通的逻辑,平三戈也懒得和他较劲,可越不较劲,却越让布狄有成就感一样,老给这个有文化的新人灌输江湖理念,试图扭曲一下平三戈本就不太正的三观。
这不,又来了,布狄嘴里没吃的,就得有说的了,他盯着平三戈道着:“三儿,你这脸,咋又像小寡妇愁无依无靠了。”
“我能不愁么?咱们五个人干活好歹凑合有照应,要咱俩人干,分分钟得被警察收拾喽。”平三戈道。
不抱团,没地儿取暖,心虚了,布狄呵呵一笑道着:“这你就不懂了,合伙时间越长,越容易出事,那警察不傻,我搁那儿一站,那肯定知道接下来就要干什么,咱们得换着人来,不能老是一窝,容易被人掏了老窝。”
“再组一个团伙?”平三戈愣了下,没想到布狄还有这能力。
“很难么?像我这样正宗的手艺人,别人巴不得跟上我混呢。”布狄瞪着眼道。
“小声点。”平三戈看看这趟老式列车,幸好人不多,他好奇问着:“在拘留所里没见谁膜拜你啊?你吹牛吧。”
“啧,这我跟你吹什么?凡拿工具的都不算手艺人,知道警察怎么定罪么?赃物、作案工具,你拿刀拿镊子到时候你扔都来不及,不像咱这两根手指,吃遍天下啊。”布狄道。
平三戈表情使劲作怪刺激着:“吹个毛啊,哑巴水平比你高多了,也没见人家吹自己是什么爷的弟子。”
“当爷的能收他那种货,就马剃刀都不算,大表姑是我亲表姑,桥爷是我亲爹……要说江湖地位啊,他们都是小辈。”布狄不屑道。
平三戈凛然看着这货,实在看不出这牛究竟吹得有多大,两个传说上中的名贼居然都是他的亲人,能信么?
他再一次审视布狄,脏兮兮的衣服前襟,不知道油腻的手擦过多少回了,t恤都变色了,露着一大片胸毛,那眼睛一瞅人就斜,而且是不向一个方向斜,虽然扩大了他的视野,却增加了他的白痴相,再加上这货丑得像二次元的脸,根本不符合毛贼从业的基本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