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轿子在阿成布衣店停了下来,夏子末识得,那是罗夫人的轿子。
一垄从布衣店里出来,向沈芗点头示意,他显然已做好了清场。沈芗立即撩起帘子请罗夫人下车。
看见罗夫人和沈芗进了店里,夏子末快走两步,想上去跟罗夫人打个招呼,但是不出所料的,一垄拦住了他,在十尺之外。
夏子末扫兴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强求,只听罗夫人在里面的声音道:“我们家倩倩的辫子你给袖子放长半寸吧。”
掌柜的是常秋奎,他笑呵呵说道:“啊呦,夫人您的千金长得可够快的,这才三个月的时间,又要长半寸了。这位小姑娘是——”
“也是我的女儿,你就照倩倩上次的尺寸给她做一套,芗儿你选个颜色吧——嗯,蓝色好看,我就知道你会挑这个,倩倩却总是喜欢粉色和黄色。”
夏子末倒也耐心的在外面站着,不一会儿,两人从里面出来,罗夫人看到了他,微微一笑,点头问个好,就上了轿子。
她第一次跟夏子末打招呼,温存慈爱的模样,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半晌没回过神来。
进去店里头,直接问道:“怎么她也会亲自过来吗?”
“可不嘛,别看人家夫人这么高贵,她可每次都要来亲自下订呢,特别是她那个宝贝女儿的衣裳,从小到大都是在我这里做的。她一般去庙里烧香回来时,就会顺便路过这里。”常秋奎啧啧的叹道:“她这又收了个义女,真不知道是哪家的闺女,少有的福气呀,竟能拜到这样的菩萨。”
他说了这么些话,这才抬头看了眼夏子末,“官人您是要下订吗?您第一次来吧,我看您有点面生,不过我识得您这袍子,是在我这里做的。”
夏子末瞪着他,“李雪玲的舅舅,隐藏的挺深呀,连太了都瞒过去了。”
他一愣,让旁边的学徒先出去,这才说道:“你是干什么的?查我们这关系干什么?我跟她早没往来了,要不是你提我还忘了呢。”
“忘了怎么会给她送衣裳过去呢?”夏子末笑道:“何必着急撇清关系呢?”
“你是三皇子吧?”常秋奎叹道:“我听说了,那家伙之前把你害了,哎,他这下场是迟早的,我早看出来他来路不正,没办法,我这外甥女呀,死活不听我话,非要跟他在一起,这可好,跟我当初死鬼姐姐一样,守活寡了吧。”
“不是说他们在一起还是你撮合的嘛?你连这也想撇干净?”夏子末瞪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难道,你也是沽族?”
常秋奎忍不住笑了起来:“随便你怎么想,我呢,建议你立即去近卫署举报我,这样你还能领一笔不菲的赏金。”
夏子末转身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又道:“我等下有点事,先不跟你耗了,这样,我先礼后兵,给你一个合作机会,你把迟炎的相关情况告诉我,特别是他上次受人胁迫陷害我的幕后隐情,条件呢,你尽管提,银子自然不用说,我还可以把你弄到他国去,包括李雪玲他们母女,比如去邯国什么的。”
“我不知道,一点不知道。”常秋奎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给你时间,当然你不要以为我没手段,我让你今天关店你就不能到明天,信不信?”
“你请便。”常秋奎竟然油盐不进。夏子末碰了一鼻子灰,扫兴的出了门。
包府门前的侍卫比往常多了一些,一个个在伸头张望,像是在等什么重要人物。
夏子末的马车在门前徐徐停下,耿氏兄弟分列两侧,迎他下车。他眼光一扫,看到了张华,一脸严肃的立在门前的石狮子旁。这是个扫把星,有他在,准没好事,主要是他在,太子就在。
几名侍卫一反常态,极尽奉迎之能事把夏子末请了进去,这在任何时候都是难以见到的,“三皇子您可来了,可把樱花公主盼着急了,再不来,今天席都开不了就得散了。”
大概是樱花公主久久不见夏子末过来,尽怪罪在这些侍卫身上。夏子末不知道今天的宴会所为何事,只是在早晨收到了侍卫的邀请,说樱花公主恳请务必前往。因此也没放在心上,中途还慢悠悠的在阿成布衣店兜了一下。
“三——皇——子——到。”侍卫高声一路传叫进去。樱花公主闻讯出来,喜笑颜开的当着很多人的面,拉起他的手就往里走,看到张明浦、沈芗、殷玉旗都在,还有陵王,都纷纷让开一条道,让他俩在众目睽睽下走到尽头的主位上。
太子在宾客位兀自坐着,正由包营生相陪,脸色难看,即使包营生一个劲的找话题伺候着,也提不起他一点兴致,甚至不愿回应。
包营生何尝不知樱花公主的任性,做事不分主次,更没有轻重缓急,要放在一般国家,这就是一场外交事故。只是他并没有办法,除了向太子赔罪之外。
夏子末局促不安,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脑子嗡嗡的,像个木偶似的被她牵着和摆布着,总觉得很不合适,但是现在撒手更不合适。
众人坐定,樱花公主这才起身宣布今天是她的二十生辰,过了这个生日,自己要在下个月回邯国了,在夏国的时光,大部分都是开心的,特别是夏子末,给了她最多的快乐。
说到这里,有几人忍不住嘴角浮现出笑意,特别是沈芗,看来她一定是联想到了那些夏子末被虐待的时刻,那些所谓的欢乐时光。
“夏子末是本宫最好的朋友,更是本宫喜欢的人,如果有谁欺负他,就等于欺负本宫。”她郎朗说道。
包营生此刻不停的咳嗽,可还是打断不了她的话:“本宫打算在适当时候邀请三皇子去邯国,以便向父皇引荐——”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包营生忍无可忍的打断她的话,“此事并没有向皇上禀报过,并没有在日程之上,况且,这事需要两国朝廷互递国书,切不可——”
“混账包营生,你个死冬瓜,敢打断本宫的话。”樱花公主手指着他鼻子骂道,“本宫以私人身份邀请三皇子前去游玩,有何不可。”她气呼呼的坐了下来,大喊一声“开宴”。这可能是夏子末有史以来,听得最搞笑的“开宴”两字。
歌舞升起,七八位艺妓身着五颜六色的花裙,手持摇扇,婀娜多姿,时而眉目传情,时而投怀送抱的舞步。
趁此时刻,众人纷纷送上礼物,请樱花公主鉴赏,其中尤以太子的两大箱宝贝为出色,其中不少都是皇上特许的从宫里头拿出来的贡品。除了饰珠玩之类的,还有不少机括器具,都是投其所好的玩意。
可是她一律不看,只顾着跟夏子末讲些邯国的趣事。
张明浦则向包营生恭喜北方战场新近取得的胜利,这个话题一挑起来,那可激起了包营生的兴致,又讲起了他当年跟皇上在战场上出生日向所向披靡的往事。正在津津乐道时,他突然话锋一转,“太子殿下,听说刑国间谍最近在夏国愈猖獗,似乎正在策划一起对我邯国不利的阴谋。”
太子一皱眉头,“竟有此事?不知包公使何来的消息。”
“邯国勘卫司通报过来的消息,怀疑他们可能正与沽族进行某种合作。”
太子看向夏子末,冷不丁的问:“你是不是也参与了他们的行动?”见夏子末愣着不说话的当儿,又不由分说道:“我只知道沽族最近活动猖獗,不管是他们主动接近你,还是你故意找他们为靠山,都是你的死罪,要想得到父皇饶恕,你需要证明你自己。”
“他怎么证明?帮着你们抓人吗?你们不是有近卫署吗?真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樱花公主突然向太子难,包营生来不及阻止。
太子冷峻道:“公主殿下,这里是夏国,你再这样胡闹,我可不能惯着你了。我三弟一向胡作非为,给予他管教是我责无旁贷的事,作为有半个沽族血统的人,势必是沽娄会笼络的对象,我让他借机立功,跟沽族划清界限,是给他指的一条明路,要不要随他了吧,到时不要后悔才是。”
“太子殿下说得对,夏国的事咱们无权干涉,公主殿下过于莽撞,还望太子殿下海纳。”包营生抢先道。
樱花公主不屑的“切”的一声,似乎懒得理他们,竟起身拉着夏子末往她房里去了。虽然夏子末已不是第一次进她的闺房,可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确实让不少未见世面之人惊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