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白惜时才妥善处置好司礼监一应事务,踏着星光,从宫门中走了出来。
再次上车看到里头的陈设,她笑了笑没说什么,继而半靠在软垫上,闭目休憩。
多年以来养成的警醒习惯,白惜时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但在马车有节奏的一摇一晃中,她竟真的就这般卸下防备,睡了过去,直到马车已经到达府邸,还没有醒过来。
车夫见此情况有些为难,轻声去问车内的解衍,“公子,要不要叫掌印下车?”
望着此刻呼吸均匀之人,解衍柔和了眉眼,“不用了,让他多睡一会吧。”
“你也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守着就行。”说着又看向车夫,男子补充了一句。
待车夫走后,漆黑的夜幕之下,车厢内只剩一盏昏黄色的烛台还亮着光,借着这微弱的光线,解衍静静打量着熟睡的白惜时。
视线一寸一寸描绘下来,最后,落在了他搁于薄被之外的手腕之上。
记起白惜时那不同于寻常男子的脉搏,解衍迟疑了片刻,最后,没有选择靠近再次确认,而是倾身过去,吹灭了那唯一一盏烛台。
到了这个时候,是男是女好像也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里,男子掀帘走下马车,静立于这寂静的月色中,于车厢外守着里头的熟睡之人。
白惜时醒来的时候,周遭一片漆黑,“倏”地一下坐起身,她浑身紧绷,待再次确认身在何处,才逐渐松懈下来,扶了下昏沉的头,掀开薄毯,走下马车。
斜靠于车旁的男子应声回首,看见白惜时走了出来,整个人还有些惺忪,遂伸手过去,欲将她扶下马车。
时值半夜,又是方醒,白惜时亦没有顾及那么多,就着解衍的手走了下来。
两手交握之际,男子呼吸一顿,莫名紧了下掌心。
“到了怎么不叫醒我?”
白惜时问,其实她没想到自己能真的睡着,在潜意识里,自己对解衍竟已经这般信任了?
解衍闻言没有说话,微笑,就这么看向着对方。
很多事情其实不用说,一个眼神,两个人便都能明白。
白惜时也确实是明白了,他应该是想让自己多休息一会,“我睡了多久?你一直在外面站着?”
解衍:“大概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他就一直在外头站着吹风?
白惜时听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说他吧,人家足足守了两个时辰,不说吧,又觉得他下次还能这么干。
兀自于马车边立了片刻,白惜时轻叹口气,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出口,正欲进门,才发现还被什么东西牵制着。
垂首,又向下扫了一眼,白惜时抬眸去问解衍,“你打算什么时候松开?”
跟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此刻见到二人仍交握在一起的手,男子反应过来,倏然松开。
继而发现白惜时仍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大半夜的,解衍突然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一会检查车轮是否有缺口,一会又去看帘幔有无破损漏风之处。
白惜时立于他身后,等了片刻,见他仍没有忙完的架势,不咸不淡盯着男子的背影,“没看出来,你对于马车维修这一块也有所涉猎?”
闻言没有回头,解衍继续在那探究缰绳与马匹的适配性,“略感兴趣。”
“你刚才在外头站了两个时辰,还没研究够?”
“……事关掌印驾乘安危,还是谨慎些为妙。”
听着他在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白惜时大发慈悲没有拆穿,斜眼又看了一会,“大半夜的,那你可真是有心了。我先回府去了,你也不要为了’略感兴趣‘,废寝忘食。”
着重强调了一下“略感兴趣”四个字,白惜时步伐一动,往府内走去。
解衍:“……好。”
直到白惜时的脚步消失在门庭之后,埋守于车轴间的男子才停下动作,一向沉静的眸子竟闪烁出几分懊恼,继而抬手,重新看向还沾染着温度的掌心,男子一根一根又握了回去。
片刻之后,男子面色如常跟着跨进了门庭,只月光下,耳廓还隐隐泛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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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因没有后代子孙,为了老有所依,因而在宫中都喜欢认个干爹干儿子、收收徒弟。
白惜时由于性别原因,不大能受得了旁人一口一个“干爹”的叫她,但收收徒弟还是可以的。
元盛与千闵均重武轻文,不是读书的料,让他两读书比杀了他两还难受,白惜时也就没有强人所难,继续让二人留在东厂。
所以在司礼监,他便预备重新物色两个小太监,培养一二。
皇宫中设有内学堂,是挑选有天赋的小太监着重培养的地方,自知道白惜时有了收徒的打算,明里暗里攀关系打点的不计其数,毕竟能跟上掌印,日后亦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白惜时最后挑中的,是两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
第一个白惜时很满意,是她自己从小太监中选的,名唤江小锁,是正宗的“泥腿子”出生,家中活不下去才将他送进宫中,也算是有了条活路。
此刻看着江小锁在门前桌边捧着个海碗,吃得满嘴流油,白惜时很难想到如此秀气有灵气的一个孩子,饭量如此之大,不仅饭量大,心也大,有时候白惜时觉得,他看得比自己都开。
吃完碗中的饭,江小锁将油嘴一抹,笑嘻嘻看向白惜时,“掌印,我还想再添半碗。”
白惜时:“……去吧。”
另外一个赵岳,白惜时其实不想收他,他是武将世家之子,因族中长辈被牵扯进了定国公谋反之案,他亦被送入宫中,处以宫刑,对一个志在四方的少年郎来说,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