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玩笑,眼中笑意不减,但魏廷川也确实没想到过白惜时会主政东厂,他以为这样白净秀气的孩子,最后也该是在司礼监处理那些奏折文书。
白惜时亮起一口整齐的白牙,“世子教的好,谁叫我如今身手了得。”
经他这一提醒,魏廷川倒也记起了些宫中过往,还有白惜时那副和人打架豁出去不要命的架势。
“也是,你确实……一直都很了不得。”
一看魏廷川的表情便知他又想到了何事,白惜时没有掩饰那两分显露出来的得意,也无比珍视当下这种故人重逢、熟稔默契之感,继而像是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枚香囊,给魏廷川递了过去。
“过年的时候府中之人做的,记着世子要回来,便让她多做了一个。”
“还是小惜时有心。”
听他仍叫“世子”,似乎执拗着不肯改口,魏廷川亦没有强求,伸手接过香囊一看,眼前一亮,“这模样倒是与众不同,还真是……合我心意,替我谢谢你府上那位绣娘。”
言罢便将香囊直接挂在了腰间,觉得有趣,魏廷川又用手指戳了下那只麒麟的小帽子,白惜时静静地望着男子动作,心中亦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自己绘制的图样,他很喜欢。
待到魏廷川将目光从香囊上移开,小二也端着各色盘蝶敲门而入,男子顺势招呼白惜时落座,“别站着了,你推荐的这家临江楼不错,不知哪些菜色好,我便将有特色的都点了一遍。”
都点了一遍?那得不下二十道菜,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实在是过多了。
订的这间雅室其实也是同理,两个人坐在一张能容纳二十人的圆桌前,尤其显得空旷。
白惜时:“就你我二人,世子为何要了这么大的一间雅室?”
起初她还以为魏廷川也请了其他人,可是现在看来,应该就只有他们两个。
“因我明日还要再来一次,找你一为叙旧,二来也想你帮我参谋,订下明日宴客的菜色。”
魏廷川说到这里似乎很高兴,冲白惜时一扬下巴,“都尝一尝,哪些好吃记得告诉我。”
白惜时依言夹了一片冬笋,“世子明天的宾客很重要?”
“应当算是重要。”
说到这里一改先前闲散的坐姿,魏廷川端坐于椅凳之上,显得有些正式,他望着眼前之人,似乎是想要与他一起分享喜悦。
“小惜时,忘记告诉你,我快订亲了。”
“啪嗒”一声,方才夹着的冬笋失手掉回碟盘之中,几滴热油飞溅至桌面,白惜时见状忙起身拿布去擦,也借着这点缓冲的时间,兀自按下心中那阵翻涌的起伏。
……订亲
他要订亲了?
掩饰住一不小心流露出的失措,白惜时不想让他看出端倪,便又若无其事拿起筷子,重新将那片冬笋夹起,送入口中。
待到将那一块卡嗓的冬笋咽下去,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白惜时感叹了一句,“这么快啊……”
魏廷川失笑,“还快吗?我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你去看看旁人,像我这么大连孩子都满地跑了。”
是啊,怎么会犯这样的糊涂,他和自己又不一样,总归是要成婚生子的。
也应该,成婚生子。
“订亲的是哪家闺秀?”
“兵部尚书刘易的次女,刘晚禾。之前绥州一战,我与刘尚书共事许久,引为忘年交,他亦对我颇为赏识,因而便想凑成我与刘二姑娘的婚事。”
兵部尚书家的女儿,身份家世,也很相配。
听完点点头,白惜时面色如常,甚至强行将嘴角提了上去,“所以明日世子宴请的,就是刘尚书一家,也是借此机会正式与刘姑娘见一面?”
“还是小惜时聪明。你别光顾着跟我说话,继续吃。”
将几道不错的菜色又往白惜时面前推了推,魏廷川继续道:“虽尚未见过面,我与刘姑娘亦不算完全陌生,我们之前已通过大半年的书信。”
“对了,几个月前我也给你寄过一封,你收到没有?”
看着魏廷川此刻的神采飞扬,白惜时不知道为何,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突然有些不想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然后,他便听到男子如是道:“那封信我便是夹在每月给她的信件中,托她帮我转交给你的。”
“你收到了没有?惜时,怎么不说话?”
“……收到了。”
原来……那信是刘二姑娘转交的,她当时因为太过惊喜,竟忘了去追问一句,只道是尚书府家的下人送来,便自动默认为是刘易,却不晓得,其中还有那样的蹊跷。
白惜时有些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嘴巴里的菜不知为何,也没有上次那般滋味,甚至有些发涩发苦。
原来,她那么珍重那么珍重的一封信,有一位姑娘,是可以每个月都收到的。
说实话,挺羡慕的。
很羡慕。
他们会在信中写什么呢?会写日常,写近来遇到的开心事,亦或是苦闷烦恼……那位刘姑娘会不会每月都守在闺房门口,等待着男子的来信?
魏廷川在那枯燥的军营中,亦会有所期待吧。
白惜时一边吃饭一边兀自想着,即便味同嚼蜡,她也继续吃着,每一盘都尝上几口,魏廷川一会还要等她的反馈,定下明日菜色。
“惜时,你怎么又走神?”
在又问了一个问题没有反馈之后,像是终于发现身旁之人的不对,白惜时虽也回应,却总带着几分心不在焉,此刻倏然记起他内宦的身份,魏廷川眉心一紧,顿生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