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搭着salesforce(赛富时,北美首屈一指的定制客户关系管理软件)的顺风车,这两年扩张得很快,欧美所有的一线大城市都有我们的办公室。我刚毕业的时候一直在做sap,后来觉得还是salesforce更有前途,所以果断转了。”
陈飒点点头。
不得不说,他转的适时,这几年,salesforce的人才确实炙手可热,连刚入门的小白都有人抢。怪不得他才二十六,都混成高级了——志愿者的胸口都有张贴纸,上面写着他们的姓名和职位,他胸口的贴纸上骄傲地书写着“唐木-赛富时高级码农”。印象中,他的成绩在他们那拨读工程科学的中国小孩里并不拔尖,起码不如“北极兔”。
她的北极兔。
唐木都混成高级了,那她的北极兔呢?只会更牛逼吧。唉,她和他的人生差距真是越来越大了。
她心里一阵伤感。
“你现在是做——”高级码农又瞅一眼她胸口的牌子,“‘职业拓展顾问’?哦,就是帮人找工作的?”
“对。”她满心挫败,恨自己在职场得过且过,多年无甚大建树。人总是在和得志的故人重逢时,才能比出自己的种种不如意。最要命的是,这个故人还跟她有过节。
“那你们这工作都有指标的吧?就是每年或者每月得给多少学员找到工作?”仇人问。
“对,每月五个。”陈飒心下颇为惊讶:嘿,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果然咨询公司的人都见多识广的。
唐木拿出手机,殷切道:“那我加你个‘领英’呗,下回我们组要招什么人,我直接跟你要简历,帮你内推。”
“不用了,你新加入可能还不知道,我定期给‘翠莎’发毕业生简历,她会转给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她痛快回。不就高级码农吗?少跟我抖机灵!想拿三瓜两枣把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买个良心安稳,没门!
翠莎是“黑楼”内部的资深猎头,一个冷艳热心肠的窈窕黑美人。
唐木推推眼镜,讪讪地“哦”一声,正要把手机揣回兜里,不远处的黑美人就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过来了,张口就笑:“听说你们是老朋友?太棒了!”然后成心跟陈飒过不去似的,冲她道,“下次其它简历你接着发给我,但有不错的码农的简历,比如apex、sql、visualforce(赛富时的一些编程语言)之类的,直接发给唐木就行,他看对眼了,会帮你推给他们经理,他在他们组里说话很有分量的哦。”
说话很有分量的这位一脸谦逊的笑。
陈飒勉强笑应着,心里比吞了只死蛤蟆还难受。
等黑美人走开了,她正要趁机也抬脚走开,唐木却突兀开口道:“我知道咱们过去闹得挺不愉快的,我——”
陈飒截断他的话:“过去的事儿还提它干嘛?有合适的简历我会发给你的。”
看来裂痕是补不上了,唐木在原地尬了一会儿,讪讪地走开了。
陈飒的心情也惨淡无比。
好不容易熬到活动结束,又发生了一件很糗的事。
她站在会议室中央,代表单位冲“黑楼”致答谢词时,涤纶连衣裙的袖子呼啦一下滑溜了下去,露出一大块已经干黄的咖啡渍。
一向能化尴尬为玉帛的她,今天情绪不佳,心神不宁的,一时竟没有挽救的法子,脸红得火烧一样。再一想到唐木那个四眼田鸡,此刻就戳在人群里目睹着她出丑,她心里就更气急败坏的。
如她所忧,人群里的唐木确实推了推眼镜,想:我天哪,这么多年,这女的怎么还这么邋遢!
他永远记得她把内衣外衣、红白黑蓝地缠成一大坨,然后一股脑捅进洗衣机的豪迈,就是那一回,把洗衣机给洗坏了,让她赔她还狡辩。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北极兔当年到底看上她的啥!
她匆匆说完了致谢词,和与会者们又盘桓了几句,便逃也似的离开了“黑楼”,挤上最快一班地铁,赶往“爱因斯坦”,和法国妞碰头。
幸亏今晚有挚友陪着畅饮,她可得好好借酒诉诉衷肠。也许法国妞是对的,黑猫就是会带来晦气。
“爱因斯坦酒馆”确实和爱因斯坦沾点儿边——他家的啤酒龙头是一排爱因斯坦标志性的鸡毛掸子脑袋,啤酒和食物都很一般,好在便宜得没道理,还能打桌球,又靠近t大主校区,所以生意十分红火。一到周末,就扎满了穷学生,以及陈飒和法国妞这类一不精打细算就容易月光、或超前消费的小白领。
这里离单位步行也就二十来分钟,所以陈飒到的时候,法国妞已经坐在一张高脚桌边等着她了。
“你绝对想不到我今天在‘黑楼’遇到谁了。”和好友行完法式贴面礼后,陈飒一屁股垛在高脚凳上,垛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倾心吐肺的。
“你也绝对想不到此刻站在你身后的是谁。”好友双眼朝她身后放光。
陈飒转过脸,瞬间石化。
站在她身后的竟然是安童——it部门那个粗脖子。他显然也刚赶过来,还带着点喘。
法国妞果真要给她介绍对象!一个破网管,还是初级!怪不得这段时间,法国妞老在她耳边聒噪:
“安童喜欢猛龙队。”
“安童一直在坚持跑马拉松。”
“安童会开手动挡的车。”
……
她的耳朵听得都起茧子了。
七年前认识的小屁孩都混成高级了,而她,竟降格到跟初级网管配对的地步
她压下一腔凄然,正琢磨着一会儿怎么不伤体面地婉拒好友和网管,眼前竟又出现了令她咋舌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