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烈,许秋石从一满是污迹的门内走出,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好好的小娘子,既孤身没有任何的拖累,便是接些浆洗的活儿也能糊口,何必私底下做这些
现在好了,染了那等病症,过得也不过是等死的日子。
只转念一想,人生不易,许是人家也有自己的苦楚,他不过一外人,又如何清楚内里
想来任何一个好人家,都不会愿意自己这般的。
只当大夫的,不论好人还是坏人,遇上那等束手无策的病症,心中也总是漫出一种无力感。
边走边思量,其实这一片的巷子名声不怎么好,住得几乎都是做那见不得光之事的人,许秋石虽甚少来这边出诊,但该知晓的心中也都有数。
所以这会子他即便是听见了某处院内有或是哭泣或是求饶或是喝骂的声音也都不为所动。
非是他冷心,而是这里住的是哪几户他心中都有数,这都是人家自家的事。
至少如今的他不是当年那个救下被暴打的妇人后,在妇人的哭求下将其良人捆住,却又不小心伤了对方胳膊后反手被妇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而后骂他为何要对她良人动手的热血少年郎了。
只是在快要出巷子的时候,耳内突然捕捉到了一些诸如“乔娘子”、“貌美如花”、“甚是好骗”等字眼。
这些字,许秋石觉得哪里都和她对得上,不由驻了脚步。
待现传出声音的地方是上月刚死了一个独居男子的院落时,他心中更是不安。很是无礼的靠近了院墙,赤着面容,做出了窥听的举动。
突然,一墙之隔的院内响起了男女纷争,一女子哭泣的声音传了出来“阿明,我不同意你若是心中有我和孩儿,就绝不能纳她为妾”
那被唤作阿明的男子抬手就是一巴掌甩了出去,怒气便是隔着墙都能叫人听出来“怎的不成你又凭什么不同意我叫这小贱人害得再当不成男人,凭甚她还能好好过着日子”
“你且听话些,非是我喜爱她,”院墙内又响起了男子哄人的声音“往后这乔娘子便是我家的妾,你是我的妻,到时候你想怎么使唤她不成”
“你都说了她貌美,我如今又是个不中用的,便是有心,那也无力,难不成还能对不住你”
女子还是不愿“不成的,咱家已经没了银钱,便是厮儿都叫你卖了去,这乔娘子生得貌美,卖入那楼中当小姐,便是百贯的身价也是有的若是楼中妈妈认为她有行之资,那便是五六百贯的钱呐阿明,我腹中有你孩儿,总要为孩儿着想”
“你若是叫我过足了瘾,解了这心中的恨,往后你便是叫她私下里做那等事,难不成我会拦着你你仔细想想,是卖出去挣一笔银钱,还是留在家中细水长流的好”男子诱她“你是能日日收着钱的。”
女子有些心动“便是这般,也不能坏了她身子,这初次价高,咱们总能寻着那有钱人来尝鲜的。”
男子声音冷了下来“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遂了我的愿那为何当初三娘子一事,你却那般的积极”
女子没了话,难不成她要说自己嫉妒三娘子,想要看着三娘子这等往日高高在上的小娘子跟自己称姐道妹当一家子
“我不是”
“你确实不是你初次便不是给了我,难不成我要一直捡那残花败柳”
女子带着哭腔喊道“你怎的这般没良心我都说了是幼时伤了我只有你一个人”
话未说完,许秋石便重重的踢开了院门。
他不好多管闲事是不假,但那仅限于各家内部的矛盾,像是这种掠卖良家女子的事儿,他无法坐视不理
更何况
他冷着脸,直接一拳打了出去这厮一开口他就听出来了,分明是那被叉了腿中的读书郎
再回想那熟悉的火叉,许秋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二人口中的乔娘子,定是他放于心上不敢唐突的邻家小娘子
许秋石那叫一个愤怒,待低头看到乔娘子衣衫半褪,那玉肩上的红痕更是刺痛了双眼,理智瞬间就没了,喉间一声低吼,再次冲向明承业。
连手带脚的,声声到肉。
永远也不要小瞧一个常年上山的少年郎在愤怒之下的力气,反正就是明承业还没缓过来,人便已被揍得七晕八素。
阿夏不妨会有人突然踹门进来,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明承业已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说实话,她心中很是痛快。
可这痛快之余,又有惊慌和害怕。
如今的她早已明白,明承业并非她的良人。可眼下她已怀了他的孩子,又被李家大郎君塞到明家当郎妇,且她还知道了明承业最为隐秘的事儿怕是这辈子再也逃脱不得,余生只能依靠他。
只明承业此人最是小心眼不过,如今待她不复如初,不说日日打骂,可新伤覆旧伤却是常事。
所以这会子见他被人痛殴,阿夏心中是极痛快的。
可转念一想,自己与阿明绑了良家女被人现,这事儿若是传出,怕是自己夫妻二人会不得好死呀
阿夏越想越害怕,觉得这日子可能就过不下去了。
掠卖良家不是什么好事,即便她女婢出身,也是明白当朝律法对掠卖人口之事惩处的有多严厉的。
她顾不得那边的良人被打得吐了血,只掰手指数着当初在李家总是听到大郎君背诵的一段律法“掠卖人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因而”
“咳咳”
地上的乔妹儿悠悠转醒,她其实并未完全昏迷,对外界还是有些感知的。待知道有人进来救自己之后,求生欲更加强盛,几乎是逼迫着自己睁开了眼。
刚意识回拢便听到那方才说要将自己卖去楼中的女子在背刑法,即便脑袋依旧眩晕,她还是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在算自己被如何判刑”
阿夏猛得回神“你醒了”
许秋石也现了这边的动静,懊恼的皱了眉,赶紧过来将她的衣衫拢好,扶她坐在院中的椅子上“可有哪里不舒坦”
又不顾男女大防,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待现脉象并不算很好后,皱眉道“你这里歇着,我找根绳子将他们捆了后再去报官。”
见恩人是他,乔妹儿心下一松,哑着嗓音开口“不用歇,直接捆了他们去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