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上半场考试考完,刚到午休,就用文具盒把自己的手腕砸伤,你明明那么怕疼,哭着出的校门。”邬絮琢当时就问过他为什么,他说害怕考不好挨打。
可是,他害怕挨打,却先把自己打伤了。
钟丝影翻身,背对着他,“可能是怕羞吧。”
“怕羞?”邬絮琢疑道。
“钟任打我都是当着家里人的面打的,就算阿姨在也不避讳。”
从前不说,也是怕羞。
现在想说了,他感觉也有可能是已经从过往走出来了。
可还是感觉想哭。
他没有一个人哭。
“搂我。”邬絮琢将他捞到怀里。
钟丝影配合地翻了个面,搂住他的脖子。
隐隐约约的哭声从怀里传出来。
邬絮琢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他不知道怎么安抚。
一个心智成熟的孩子,却被剥夺了拥有尊严的权利。
也许他很早的时候,就生病了。
“我不是学习的料,我学不好。”钟丝影擦掉眼泪,抑制住自己的哭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学不进去,集中不了精力,上课总是上着上着就走神了,考试的时候也看不进去题,每天都很累,很疲惫。我知道我很矫情,明明什么都没学,为什么要喊累,那些每天认真做笔记,认真背课文的人,比我累一千倍一万倍。”
“丝丝,不是你的错。”邬絮琢的拇指划过他的脸,眼泪冻得指头发疼,“你太累了,当时就没有好好休息,时间长了,积攒久了,更加打不起精神。”
“我……我没有资格喊累。”这是钟丝影最常听到的一句话。
他知道邬絮琢不会认同,可还是想听邬絮琢安慰他。
“不管有没有资格,累了就是累了。”邬絮琢看着他的眼睛,“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有一次体育课下课回教室,坐下以后发现凳子上很多水,再站起来,就被嘲笑尿裤子了。”
“所以你每次上体育课都心惊胆战,不止是体育课,还有下课的时候,你从来不敢离自己的座位和书包太远,你总是操心着半路回去看一眼,看看一切都好不好。”
“你说每次下课他们玩的时候,都会假装不小心用桌角或者拖把打到你。”
“所以你总是要躲着这些东西,你下课不敢总坐在那里。”
“你说你站在走廊背单词的时候,总是有人不小心撞到你,撞掉你的书以后大笑着跑开,所以你不能总站在一个地方,你要操心着换位置。”
“你说你跑步的时候,总是会被人在屁股后面追着喊难听的外号,做高抬腿动作的时候,会因为喘息声被嘲笑,所以你也不敢剧烈运动。”
“你说你去上厕所的时候,会被偷拍,所以你不敢在学校上厕所。”
“你说你笑和哭的时候,总是会被做成表情包发到同学群里,所以你也不太敢做表情。”
邬絮琢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哽咽,“丝丝,你看,你好累啊。”
“你要操心那么多事,你要时时刻刻关注着一些别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丝丝,你早就应该休息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
“睡吧。”
现在已经很晚了,睡吧。
钟丝影坐在没有船桨的木船上,海水往哪里去,他就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