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倾注过感情,她很难再从自己身体里挖出同样的一份去馈赠给新的一段婚姻。
罢了。
想那么远干嘛。
有感觉再说。
没感觉也不必强求。
沈夫人仔细看了她一圈,轻轻收回目光。
奇怪。
说得倒像是真的。
若是半年前听见乖囡说这些,她绝不信。
几个儿女都是她的血脉,她的珠玉,从小不点看到大,没有一丝变化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即便女儿不与她说,那情窦初开的桃枝香气仍从背后释放出来,她早已闻见,只不点破。
怎么近来,却大不相同了。
仿佛多了一丝,看破红尘的味道。
沈夫人幽幽敛眸。
“知道了。郑世子还在外头等你,恐怕还有话要说,去吧。”
沈遥凌应了声,又出门去会郑熙。
郑熙正在那儿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见到沈遥凌出来便两三步追上。
“哎,你真的不要?”
沈遥凌有些无言。
“这又不是什么好玩的把戏。”
“我可不是……”郑熙追着沈遥凌走到梅树下,语气中竟带上些讨好,“要不,你先收着,实在不行你就先搁置了呗。”
婚帖意为求亲,而给出的答复也大致分三种。
第一种便是应诺,双方满意,皆大欢喜。
第二种是回绝,烟飞星离,曲终人散。
第三种则是搁置,若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或无法决断,便将收到的婚帖束之高阁,改日再做答复。
而在这等待的过程中,还可以继续收到旁人的婚帖,对向自己求亲的人反复比较,甚至可以放出消息,引得旁人攀比,正如“待价而沽”。
虽说感情之事不过是你情我愿,扯不上什么道德,甚至这种做法也是被认可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对于求取者而言,这都是极不负责的。
沈遥凌对应诺和回绝的具体礼仪不甚熟悉,因为她上一世送婚帖到宁澹手上之后,就被搁置。
一直拖到花箔期临近结束的最后一天,宁澹才给了答复,匆匆到沈府来提亲。 沈遥凌还记得当时自己等待时每日如同热油煎锅一样的焦躁。
也记得,宁澹来的那日下大雨,他浑身淋得通透,出现在沈府门前时,她心中比起雀跃和松一口气,更快浮现的情绪是担心他会不会生病。
等待的那整整六十日里,她每一天都在不可控制地去想,宁澹到底还收到了多少人的花笺,又在把她与谁做比较?
她陷入一场看不见敌军的较量之中,每日都在自我折磨,最后即便她取得“胜利”,在“胜利”之下又何尝不是侮辱。
她理智地选择忘记这段等待,勒令自己不要再去想象在宁澹真正选中她之前还怎样反复比较过她与旁人的优缺点,更不要去在意宁澹最终选她胜出的原因。
家世、容貌、性情、才学……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拆成零碎,放到秤上比较,你重几两,她轻几两,花箔期听着美好,本质却是一场残酷的利益衡量。
她强迫自己不再想起,此后成婚数年,也从没向宁澹问起过。
这是她给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骄傲——
选好了的路,就不要回头地往前走去,不要管脚下是坦途还是泥泞,更不能把丑陋的一面掰开来摊在眼前,自己取笑被绚丽表象蒙蔽了的自己。
听着郑熙这么说,沈遥凌既意外,又有些无奈。
意外是因为没想到郑熙会这么“委曲求全”。
无奈则是因为,郑熙果然只有十八岁的猪脑子,又贵为岳平侯府唯一嫡子,哪里会懂得什么叫做自卑,就算做着再卑微的事情,也其实并不会真正感受到其中暗藏的低贱。
她却不同。
沈遥凌想了想,对他伸手:“拿来吧。”
郑熙眼前一亮,高兴问:“你答应了?”
沈遥凌摇摇头:“我去问母亲,怎样回绝你。”
郑熙吓得一缩。
方才迫不及待要送出去的婚帖反倒藏在了背后,支吾道:“你干什么?”
“该问这句话的人是我才对。”沈遥凌皱紧眉,仍然觉得浑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