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皇帝未曾逃走,也是这个缘由。京城周围虽富饶,地势平坦,几个临近的城池,都无甚险要能阻挡宁勖的大军。若要弃京城而去,除非经海路东渡,或者逃亡更南方。
南方气候炎热,瘴气横生,被大夏百姓视为南蛮之地。享受惯了的世家大族,如何能离开京城这个富贵乡,拥护皇帝去逃亡。
“七娘宁公子看在往日情分上,可会饶了七娘一命?”红福忐忑不已,期待地望着郗瑛。
郗瑛直截了当道:“红福,你别多想。现在,要做最坏的打算。”
红福很是失望,不过,她终究没再多言。
毕竟,她见过宁勖当时的狠绝,又是郗瑛跟着郗瑛离开,换做她,也断不会再回头。
大年很快过去了,这个年过得冷冷清清。年夜饭时,郗瑛还是留在自己院中用饭。
红福气鼓鼓骂了一通:“连团圆饭都不叫上七娘,真真是太欺负人了!”
郗瑛并不放在心上,她更担心的是外面局势。且郗道岷答应她前去寺庙上香之事,她派红福前去李夫人处询问,皆被挡了回来。
府里的门房看得紧,院墙又高,郗瑛要出府,除非硬闯,或者翻墙出去。
要是被人发现,闹开之后,郗瑛再想出去就难了。
在焦灼中,郗瑛决定不再等,准备趁着府里过年,大家都要守夜。等他们守夜完,再睡下时比平常晚,值守要松懈些,便翻墙出去时,黄嬷嬷终于前来传话。
“明朝夫人要去寺庙里烧头香。郎君有令,七娘随着夫人一道前往,给先夫人磕头。在寅时初便要出发,要在寺中歇息一夜,七娘且早些收拾好行囊,莫要耽搁了。”
郗瑛大松口气,在漆黑的夜里上了马车,随着李夫人一行,浩浩荡荡驶往京城南郊的广寒寺。
到了寺庙里,天还黑着,李夫人被知客僧恭敬迎了过去,郗瑛也被带到了一间禅院歇息。
除了红福,院子里的几个仆妇也跟了过来。一夜未眠,进了禅院,她们便毫无顾忌打起了呵欠。
郗瑛像往常那样,只让红福随身伺候。她们巴不得如此,赶忙退下,抓紧功夫去补眠了。
到了天蒙蒙亮时,寺中送来了斋饭,郗瑛随便用了几口,带着红福前往地藏殿,点了长明灯,跪在蒲团上,诵起了经。
广寒寺建在半山腰,乃是近千年的古刹,香火鼎盛。虽说正旦时,他们不得近菩萨身,只有如李夫人这般的贵人才能近菩萨跟前,在头香之后,他们还是能在大殿外拜上一拜。
寺庙里人头攒动,地藏殿亦陆续涌入许多香客。红福一身粗布衫裙,混入人群中下了山,赁了一辆骡车,飞快回了京。
迟了一步
红福在午后快到傍晚时分回到广寒寺,地藏殿尊严,她放慢脚步走到郗瑛身边的蒲团上跪下,喘着气小声道:“七娘,都”
殿内的香客已陆续离开,只余歇在寺庙的几人。时辰不早,她们也陆续离去,只余下郗瑛红福,以及僧人的诵经声。
殿内清净,殿外传来了脚步声,红福警觉回头张望,忙转开了话:“李夫人来了。”
李夫人在黄嬷嬷并几个婢女的伺候下进了殿,目不斜视上前,在地藏王菩萨前磕了几个头。
佛桌上放着一排排的长明灯牌位,灯火氤氲晃动,李夫人起身后立在那里,望着杨夫人的牌位好一阵,终于接过黄嬷嬷递上的香,磕头跪拜。
既然李夫人当没看到郗瑛,她也神色淡淡,像是陌生人,省得寒暄招呼。
不过,真是难为了李夫人,赶在几乎没人的时候才来到地藏殿。估计在原配面前磕头,是她的奇耻大辱,不愿让外人看见。
郗瑛断定,若非是在佛前,李夫人肯定不会前来。
但郗瑛断定,李夫人会来。
世人信鬼神之说,一直未曾变过。无论乱世盛世,寺庙的香火从不会受影响,富贵人求永世,穷人求来世。
原配继室的事情,郗瑛并不纠结于此,毕竟一辈子太短,人都应该向前走。
只原配如何亡故,继室如何登堂入室,这点就比较重要了。
以大夏落后的医术水平,早产的郗八娘能活下来的机会太小,且郗道岷在杨夫人尸骨未寒时,便不顾老夫人的不喜,急吼吼娶了李夫人。
郗瑛几乎能肯定,这里面的原因就只有一个,那便是李夫人早就有了身孕。
李夫人是老夫人的娘家人,照理说他们成亲是喜上加喜。老夫人不喜欢她,除了李夫人娘家不显之外,先有身孕也是另外一层。
结亲是结两姓之好,郗道岷身为郗氏最能干的儿郎,再娶也会是与郗氏门第相当。李夫人能让郗道岷娶她,自有她的厉害之处。
李夫人急匆匆磕完头,黄嬷嬷将其搀扶起身,郗瑛也撑着蒲团准备起来。她似乎腿麻了站立不稳,挥舞着手臂眼见就要摔倒。
红福见状跳起来,伸手去扶郗瑛,抓住郗瑛胳膊惊呼道:“七娘小心,哎哟!”
红福喊了声,手忙脚乱接住了一支碧玉钗子,她举起定睛一看,长呼出口气,连着哎哟了好几声,一脸庆幸地道:“幸好幸好,没摔着,这可是夫人留给七娘的钗子呢!”
李夫人站在那里,看着郗瑛与红福两人的混乱,嘴角闪着冷意,正在看笑话中。待听到红福的话,随之看向她手中的碧玉钗,脸色顿时变了变。
郗瑛也呼出口气,接过碧玉钗插在发髻上,情绪低落下去,道:“先前我打了个盹,还梦见阿娘了。阿娘在哭,说舍不得我,阿娘很痛苦,脸上没一点血色,嘴唇都青紫,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