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粮食入库之后,孙主簿就带着人去盘点了,望着那堆了半仓的粮食,孙主簿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笑眯了眼:“收粮的时候可有清点过了?看过粮食的品质如何?”
皂吏连连点头:“运粮官都给我们看过了,品质不错,数量也请点过了,合的上。”
孙主簿心内欢喜,爱惜地在这些粮食袋子上东摸摸、西看看,突然,当他摸到压在底下的一个粮袋时,感觉有些不对:“怎么有点潮?不会是粮仓漏水了吧?快把这个袋子搬出来看看,千万别受潮了!”
粮食千万不能受潮,一受潮就霉变,可就吃不得了!
几个皂吏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将堆在墙角的那几摞麻袋取下,再仔细看了粮仓的各处地面和墙角,发现没有漏水的地方才松了一口气:“禀大人,粮仓没有发现漏水潮湿之处。”
为了接收这批赈灾粮,此处粮仓早几日就开始打扫修缮了,没发现有不妥的地方。
孙主簿狐疑了起来,正好张达也在一旁,抽出腰上的佩刀,对着刚刚孙主簿说的潮湿的麻袋就是一刀,里面的米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
所有人看到这些米都愣住了,整个粮仓里静的不像话,就连孙主簿粗重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地听见。
孙主簿一把夺过张达手里的刀,他一个文官不善用刀,对着几个麻袋踉跄地砍了好几下,才把那几个麻袋戳烂,里面的米粮都泄了出来。
“哐当”一声,大刀落地,孙主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口中哆嗦道:“快,快,派人去追运粮的,把这事告诉大人!快去!”
送来的两千石粮食里,竟然只有明面上一层是好的,底下的全是腐败变质的,黄黄绿绿不说,有些干脆凝结成块了!
这种粮食哪里能给人吃!
等到秦修文赶到粮仓的时候,孙主簿已经带着人将所有运送过来的粮食都看了一遍,已经做上祖父的人了,此刻却是眼中沁出泪来:“大人,这运来的粮食只有五十石是可以吃的,当时放在前面两车供我们检查,后面的几车全部都是霉变的粮食!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最近孙主簿一直在管着流民的事情,虽然接收的流民越来越多,支出的银子也越来越多,但是看着那些流民从一脸的死气沉沉,到现在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每日干的热火朝天,整个新乡县也让人感觉焕然一新,孙主簿劳心劳力付出了不少的心血,已然在里面得到了一些趣味。每次在流民间打转,所有人都对他恭敬行礼,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恩爱戴,不是因为惧怕而来的恭敬,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会。
当时他申报了五千石粮食,心里想着最少也能拿到三、四千石,谁知道最后却只分配到了两千石,但是也能勉勉强强熬过今年,再加上有自家大人撑腰,孙主簿心里是不惧的。
可是如今这赈灾粮全是霉变之物,就算自己拿银子往里面填,可问题是到哪里去买粮?最近新乡县买粮数额大,已经将新乡县富户家中的存粮买了不少,粮价都生生买涨了一成还买不到,四处都缺粮,接下来又去哪里买?
况且,这明显就是对方设下的毒计,以孙主簿的政治敏感性,他知道接下来他们别想在卫辉府买到一粒粮!
秦修文也是没有想到,李知县和葛郎中做事能做的这么绝,原本他以为只是少他三千石粮食,没想到却分明是一点都不想给他!
要知道这两千石粮食不是他秦修文要的,是灾民们能否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这样做,是拿那几千上万百姓的命在做筏子,就是为了斗他一个秦修文?!
他秦修文何德何能,能背负这么多条人命?
秦修文隐在袖中的手慢慢收紧,一直到指节泛白,原本还想徐徐图之的,看来对他们这种人,没必要客气!
秦修文始终是高估了这个年代官员的良知。
在他看来,他和李明义之间,完全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暗中使点手段,想要恶心一下他,他可以理解,比如说一开始摆在明面上的,少了新乡县一大半的赈灾粮这类的手段。
但是将赈灾粮全部调换成这种霉变的粮食,这种缺德事,一经发现,若是彻查到底,除了数千灾民饿死,天子一怒,杀的官场上人头滚滚的,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秦修文没有想到李明义狗胆包天,居然设下如此毒计,要的不仅仅是罢他的官,还要置他于死地!
如果秦修文所料不错的话,李明义这次是准备让新乡县一粒粮食都筹措不到,不仅仅和其他县吞下他的赈灾粮进行分赃,还要联合其他县,拒绝卖粮给新乡县,新乡县如今接收这么多流民,被困日久,岂不是要闹翻天?
就算到时候将那赈灾粮霉变的事情捅出去了,谁能相信他?你说霉变就霉变?葛郎中那边肯定会说他派人送过来的时候都是好好的,而其他县呢?定会配合葛郎中说他们收到的赈灾粮都是好的。
九分真一分假,足以以假乱真!
到时候上面会怎么想?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即使秦修文说的真的,又有几个人会相信?
秦修文如今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葛郎中自己的意思在,但是现在不管葛郎中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他绝对已经被绑上了李明义的战船上了,就是想下来,也下不得!
而事实是,葛郎中真不知情!
但是他不知道,身在局中,稍微一个念头的行差踏错,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当他明面上站到了李知县背后,削减了新乡县的赈灾粮后,既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么接下来所有人对秦修文的打压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