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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第1页）

“这个耀眼的故事里，有我也没我。我的母亲只是霜贵妃身边的宫女，在霜贵妃身子不舒服时被她送给皇帝，春风一度，有了我。”

说到这里，月楼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也淡淡的：“或许我还得感谢封月平，如果不是他的姑母，也就没有我的降生了。”

“霜贵妃自己没有孩子，又怕皇帝想起来母亲，宠幸她，便将我们母女俩远远支开。一个宫女的孩子能有什么好前途，又是女孩儿，将来到了年纪不是和亲就是外嫁巩固帝位，便是连争也没有法子争，只能与母亲住在小院里，无人问津。”

“是以也没有人敢与我取名，母亲按照惯例为我取了封月二字，剩下的名字她却不敢僭越过皇帝，只怕哪天他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降罪下来。”

“至于我和封月平的关系……就是这样。他是霜贵妃的侄子，是平陵王的儿子，是京兆孙家的唯一的孙子，是太子的伴读，说是集万千宠爱为一身也不为过。”

“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自然是看不起我的。”这话月楼说得平静，“后来西京请神，封月平这天之骄子成为祭点礼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宫中人人都以为神会青睐于他。而我，只是祭典中的一个路人甲。”

“但出人意料，神选择了我。”

“他当然是恨我的，恨我分明是个不起眼不受宠的没落公主，却夺了他的机缘，夺了神明的青睐。”

这与月楼之前在马车上所说的话没有区别，失忆前失忆后的两份记忆互相印证，谢无垢相信月楼说得是真的，但他当然不是只想听自己听过一遍的话语的。

他道：“封月平本该早已死去，雁寻仙主说，她亲自出手杀了封月平，这个人本该死透了，但不知为何，他又出现了。”

“神已三百年未曾现世，近年来极仙台与御仙台桎梏不断，极仙台隐隐有不服之态，御仙台为了压极仙台一头，想在西京再次请神。”

月楼表情微变。

谢无垢接着道：“他们找到了死而复生的封月平。”

“御仙台害怕这件事叫你知晓，按照他们的安排，封月平应当隐瞒自己的身份，直奔西京。御仙台许诺他请神成功后，便与他修者身份、御仙台的仙尊之位，还有大笔钱财，皆是便是再遇上你也不怕。”

“只是，不知为何，根据我收到的最新消息，他绕了路，来九江。他来九江，是为了——”

“为了找我。”谢无垢还未说完，月楼便接口道。她的语气无比冷淡，却也无比笃定。

谢无垢一顿：“您知晓他来找您做什么？”

月楼道：“请神，是需要人牲的。”

“我就是那个千百年来，唯一一个被神收下的人牲。”

55金阙（五十）◇

◎封不闻恢复了记忆。◎

月楼说得平淡，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好似只是一个寻常词语，谢无垢却是一怔。

人牲……

他后知后觉地理解了那两个字，登时头皮一炸。

自古以来，祭祀多用牛羊牲畜，却也有人牲的说法，便是将人做待宰的羔羊，与牲畜也没什么区别了，扒皮放血都是祭祀手段温和的，更有活烧活埋、斩做人棍等等惨绝人寰的手段。

谢无垢艰难地发出声音：“师尊，您不是……公主吗？”

哪怕是不受宠的公主，也是皇家血脉，是皇帝的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

月楼瞥了他一眼：“西京自古便有人牲祭祀的传统，人牲群得有领头人，自来选宗室之子，血脉高贵，最是合宜。”

“你难道不奇怪，为何我这不受宠的落魄公主能抢了天之骄子平陵世子的祭祀礼官吗？”月楼道。

其实不必她说，谢无垢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礼官只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人牲。西京皇室惯例，选宗室之子，平陵世子首当其冲，可他受宠，有那么个权势滔天的母亲和姑母，自然舍不得他去做人牲，想来想去，便想到我。”

月楼垂下眼，即使有谢无垢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我也是恨他的。”她低声说，“她的姑母就那样操纵了母亲的人生，然后他让我代替他去死，他们就这样一代又一代地把我与母亲的命运玩弄于掌心，凭什么？”

“他恨我，我也恨他，我们之间便是不死不休了。西京覆灭三百年，皇帝、霜贵妃、平陵王与平陵王妃都已作了尘土，哪怕他从三百年前的地底爬出来……”说到最后，面上已是杀气腾腾，“死而复生又如何？我总会杀他一次又一次！”

谢无垢垂下眼。他慢慢将月楼蜷缩的手指展开，握住，笑着道：“师尊的仇便是我的仇，我总会帮您的。”

……

归一楼的某间小房里，门帘拉着，一片晦暗。

大门被人重重地摔上了，萧川柏复又推开门，倚着门框，抱着手臂，他看起来像是心情很好的模样，竟毫不在意那人摔门的动作。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封不闻离开的背影——现在得叫封不语了——没想到自己只是顺水推舟把他送去月楼身边，短短几个月却发生了这样有趣的事情。

这事说起来实在是荒唐，但一想到做出这事的人是月楼，似乎又没有那样令人诧异了，毕竟月楼就是个荒唐人。

谁也没能预料到，兜兜转转，月楼又失忆了，难道世上真的存在报应这种事？

稍顷，楼下走过一人，白衣执鞭，脚步匆匆，不知为何而去。

萧川柏喊住他：“司刑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