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作孽。”
他弓着身子,将头压得更低,如跪在佛前忏悔,“赵熙家境清贫,只上了几年学堂,可她向来好学,时常来我这里看书。”
回想起记忆中那个聪慧坚韧的少女,刘文昌的声音多了几分哽咽:
“她自十四起,除了替笔写信补贴家用,还时常写些诗词歌赋,写完了便送予我看。在我看来,她下笔颇有灵气,即便是比不上大家之风,也绝算不上平庸。”
“但她总嫌自己写得不够好,一心磨炼。直到十六岁那年,她写出了朝歌赋。”
朝歌二字并不陌生,但追其根源,任薇他们第一次听见这两个字,是张晋川的雅号——朝歌公子。
“朝歌赋……似乎是郡守大公子的着作。”肖敏敏拧紧眉头,语调艰涩。
说到这里,任薇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那是赵熙所写。”刘文昌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溢出几滴清泪,哀哀道:
“那是赵熙的啊——大公子过去便常常遣人写诗挂名,那日他见了赵熙所作,欣喜若狂,欲买下她的诗作。可谁知,与赵熙见面后,他又对她的人起了心思。”
“那这夕谣赋,又是从何而来?”
“就在她出嫁当日,她的母亲送来了这封信,让我代为保管。第二日,便传来了她们母女的死讯……”
刘文昌哭得哀恸,任薇怀中的尧儿也止不住地又流起了眼泪:“爷一,不痛,不哭——”
爷孙两个泪流不止,肖敏敏面露不忍,而任薇只是平静道:“你在这个过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是谁将赵熙的诗作全都交给了张晋川,你又为什么绝口不提?”
张晋川沽名钓誉是真,但刘文昌仅仅只是一个爱莫能助的旁观者吗?任薇难以信服。
刘文昌呼吸一滞,颤声道:“我知道我做错了,可尧儿年纪这样小,大公子承诺会给尧儿找大夫,我——我没有办法啊。”
他话音刚落,任薇忽地肩头一痛——
尧儿不知何时手中握住了一把匕首,他脸上的泪痕仍在,原本痴傻单纯的双眼却是冰冷似刀。
任薇虽及时躲避,肩上仍不可避免地受了一刺,鲜血顿时翻涌而出。
这样的变故将肖敏敏也惊了个措手不及,她下意识用剑鞘将尧儿掀开,待把任薇扶到身后时,跌坐在地的尧儿很快又翻身而起,握着匕首直冲任薇而来。
“尧儿!”刘文昌伸出手,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声声叫着孙儿的名字,“尧儿——你这是怎么了——”
眼珠转动,任薇与尧儿对上了眼神。
阴鸷怨毒,完全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神态。
肖敏敏剑术精炼,对上了一个突然发难的稚童却处处受到掣肘。这尧儿分明是肉体凡胎,却突然有了这样娴熟的刀法,显然是邪祟作怪。
任薇被肖敏敏牢牢护在身后,尧儿近身不能,忽而转头将匕首朝刘文昌抛去。
“刘掌柜!”
刘文昌年老体衰,肖敏敏只能同样抛出剑鞘相抵,然而就是她疏忽的这一瞬,尧儿就已经冲向了任薇,将她扑倒在地,短小肉润的手指掐上了她的咽喉。
“如果想死,就继续捣乱吧。”
分明是孩童脆嫩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心惊。
饶是脱离了系统的任薇,也很难不联想到天道。
原着中,原主在临山郡一行中就已经对肖敏敏心生爱慕,恨不得时时黏在她的身边,并为此记恨上了唐嵶川,背地里使了不少恶心人的小手段。
任薇本以为只是跟在肖敏敏身侧就可以糊弄过这段剧情,没想到还是被天道给抓住了。
“你不是已经维持不住这个世界了吗?”
从天道借用尧儿的身体开口的瞬间,时间就已经停滞。任薇被人掐住了命脉,却并不慌乱。
“既然已经濒临崩溃,多一个帮手不好吗?”
如果只是为了来欣赏她求生的狼狈,盛骄绝不可能拥有主系统的权限——他也是背负着“修正”的任务而来。
“你应该很清楚,穿书局并不是万能的。”
仔细一看,天道附身后,尧儿的眼珠呈现出一种清透的橄榄绿,诱人注目,任薇直视着他的眼睛,神态从容:
“我们不妨做个交易。”
*
被书琼的泪眼盯了将近一刻钟,任薇终于没忍住叹气道:“你到底还要哭多久?”
“我不想你再受伤,”在与任薇独处时,他便卸去了伪装,虽是紧紧地蜷缩在任薇身边,却反像是将她嵌入了怀中,“薇薇,回我的山洞里吧,我会照顾好你,不让你挨饿,不让你受伤……”
许久没见他这副话痨的样子,任薇没忍住笑了,“书琼,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你是妖怪,发力高强,还可以长生,但我会老,会死,受伤也不会自愈——”
“我不过是个脆弱的凡人。”
不知盛骄当初是许下了怎样的承诺,能带着主系统这样的绝世外挂也就算了,居然还让天道如此信赖。
但任薇可以看出来,天道对盛骄也并非笃信,至少祂最终松开了掐在她喉管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