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玩了一会扔石子的游戏,觉得无趣了,又把目光放到她的身上。
停留片刻,忽然他伸手,把她拽进怀里。
她视线一转,坐到他的大腿上。
“你忘了一件事。”他淡淡提醒,“留念镜。”
楚卿意恍然记起,她的记忆没有恢复,于是嗯了一声,拿出留念镜。
留念镜的镜面干净清晰,倒映出她懒懒耷落的眼皮。扶风略有兴致地凑过来,两人一同挤进这面镜子,耳朵紧贴,脸颊也亲密相触。
按照匡怀青提供的方法,她画了扇大门,这时候,镜面逐渐生变化,一个清秀绝丽的女子浮现在上面。
捡到扶风的她,与扶风相伴相爱的她,选择回宗门的她,以及被人种下傀儡术的她,那段幸福的岁月,走到她的眼底。
空白的大脑感觉到针刺的疼,镜面相符的记忆慢慢挤入,再一点一点扩散到记忆的深处。
她的手微松,留念镜哐一声,砸到地面。
眼泪瞬间从眼眶里冒出,说不清是生理还是心理的作用,她情不自禁哭出声。
扶风正将留念镜捡回,听到哭声,手指僵硬,视线定到了她的眼睛。
那双清澈的眼睛,不复冷静,她克制着,一滴又一滴的眼泪顺着下巴滚落。
他当即把留念镜扔到一边,微微拧眉,似乎有些无措。楚卿意仍在哭,他捻起袖口,慢慢擦她的泪。
动作小心翼翼,好像怕弄疼她,力道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楚卿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周围还有其他人,可她已经不想管他们会想什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要亲手把剑送进他的胸口。
梦魇中,她尝到了亲手弑爱的痛苦,而今她又品尝了一遍,甚至比那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脑里感受到的画面,比眼睛看到的更清晰深刻。她的身体因为痛苦的真实经历,微微抖。
扶风的手指碰到了她的泪,鬼使神差,他抬起手,尝了尝她的泪。
是苦的。
苦涩从舌尖一直蔓延,胸口似乎也浸满了苦涩的泪水。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他声音放轻,“忘掉那些过去。”
楚卿意抬眼看他,溼潤的睫毛颤动,一言不。
他扣着她的后脑勺,把她摁到了自己的胸口:“你现在回来了,完完整整没有一点缺失。”
“但我很难过。”她的视线盯着他的胸口,迟钝开口,“是我害了你。”
“可我不在意了。”他语气轻松,试图缓和她的情绪,可是很快,忍不住透露些许懊恼,“早知道刚才不提醒你,你便不会哭了。”
那时他觉得,她已经看到过去生的一切,再透过留念镜恢复记忆,想必对她的影响不是很大。
事实相反,她又一次受了打击。
扶风说:“我也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我记得当初如何欺负你,害你被同门弃之敝履。”
楚卿意扯了扯嘴角。
可能是她的回忆牵连出一大片的过往,他隐隐觉得痛,仿若刀子在心上磨,溢出鲜血惨烈的血。
“我很后悔。”扶风哑声,“如果我能放下这一切,如果我不在蒙蔽自己的心,你便不会遭遇这些磨难。”
楚卿意平复情绪,收了泪,格外安静地听着。
“我晚上睡不着。”他的声音很干很涩,像很久没喝水,表情也不再像方才那样愉快,“脑子里经常闪过我们对立时的场景。”
“……”
“有时也会害怕,害怕你忘不掉我对你的伤害,然后某一天突然离开我。”
楚卿意忘记回应,怔怔地注视他,他从来都是不服输的人,很少流露出如此负面的心声。
然而这一天,他告诉她,原来他也在害怕。
“我说这些话,是希望你明白,我们对彼此而言,有那么多的不堪。但不代表我不爱你,或者你不爱我。”扶风漆黑的眼睛放大,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一个字一个字强调,
“我们都走错了路。”
她的眼睫动了动,忽然有什么东西吹开那些阴霾,她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仅仅因为一些误会走错了路,那么从今天开始,再走回对的路。
其实很简单。
他握住她的手,很温暖,这种感觉渐渐驱散了她心底的冰凉。
她的心好像变得很轻,轻得能飘起来,山谷的风吹拂碎,她闭上眼睛,重新窝在他的怀抱,安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