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明中,才有人为她正名,称她不应囿于闺阁,可出与秦七黄九(秦观、黄庭坚)争雄。
大历初期,文坛风气与明相类,亦瞧不起闺阁、寒门。
顾悄拿易安出来,纯纯是反语讥刺之意。
那几人被捧得一愣一愣的。
就算猜到这话明夸实贬,也只心虚讪讪,张口结舌,不知如何辩驳。
承认吧?自己才学,几斤几两心中还是有数的。
不承认吧?刚刚训人说得那般轻易,轮到自己见风改口,可不就是纯纯自己掴嘴?
顾悄压下心下不耻,脸上却一片诚恳,直又再揖,请道:“左右闲着无事,几位师兄不如以身垂范,好教我这白丁开开眼,看看上舍如何按书索叶。咱们今日不妨效仿古人,也来场赌书泼茶的风雅事?”
话到这里,几人终于明白,顾悄这是要拉他们下水的意思!
人还没坑上,哪有如此轻易被反坑的道理?大叔们怒目而视。
顾悄也不急,稍顿片刻,才抛出饵食,“既然赌书,当有赌注——”
他含笑开出一笔叫他们拒绝不了的筹码,“我输,就将大哥在家时,所作朱子疏,送一本给各位。”
朱熹《朱子四书章句集注》,乃本朝科举官方认可的唯一注本,奈何朱子与当下,又相隔两百余年,时人读之,难免隔阂。
是以“朱子注”再注,市场需求大,但供应少。稍有见地的,大多为私人笔记,一本难求,更遑论状元笔记、翰林心得,何其珍贵!
几人瞬间不气了,眼底流露出几丝狂热。
鱼儿果然上钩!顾悄憋住笑,“若是你们输了,”他故作难为情道,“虽然我也知道,这不太可能,但既是赌,过场还是要走一下的。若是各位师兄输了,就……请帮我个小忙好了。”
几人甚至没心思深究什么忙,忙不迭答应了。
反正也不会输不是?
他们之中,平均书龄不下二十五年,科考拢共那么几本书,盘都盘烂了。
无聊之余,便如孔乙己钻研“茴”字写法那般,也以死记硬背之多少,作为攀比炫耀的资本,是以默写倒真不算难事。
唯有那淡漠青年,撩起眼皮,冷冰冰道:“弟子驽钝,不敢跟易安相提并论,赌书泼茶自认尚不够格,就不参加了。”
说着,他向夫子执礼:“既然今日夫子另有安排、无暇讲学,请容学生先行告退,明日再来。”
顾冲眯着小眼,向他点了点头,露出今日第一个自内心的笑,“你且去吧,应白。”
说话间,顾小夫子已经指挥着小厮,理出四张案子,铺好纸张,就等着几人上场。
顾悄装模做样拱手,“师兄,承让。”
那几个傻子,满脑子都是学霸秘笈,完全没注意到顾悄不怀好意的微笑。
唯有顾小夫子,与顾悄目光交错间,满是意味深长。
顾悄心下一个“咯噔”,忙垂头装死。
很快,诸人各自提笔,誊抄卷题后,开始潜心作答。
场中一时寂静,仅剩毛笔舔纸的沙沙轻响。
顾劳斯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心中毫无诚意地致歉。
不好意思,这场,悄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