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女图白瓷盖揭开在一旁,素色碟中托着各色脂粉,莹莹透着粉光,香气袭人,欢喜水杏眼睁的老大,俯身凑过去,鼻尖轻嗅,神情陶醉,小心翼翼的用白玉簪子轻挑了一点脂粉,放在手上轻轻抹开。
“恩,香远益清,滑而不腻,一抹便化开去了,还带了几丝桃花颜色,当真要比寻常脂粉铺子里卖的铅粉要好上许多,涂在脸上,雪白的一层,上了胭脂却似吃不住一般的浮在上面,夜里看过去简直吓人。久了还非得一层一层的上不可,我今儿过来的时候瞧见一位,跟预备演大戏一般,真是唬了我一跳。”
杨芦在旁边听的直摇头,笑道:“我的祖宗,你也不瞧瞧为了做这个东西,我下了多大的功夫,将那些花儿朵儿千淘万漉的,只得了这么点儿,若不是你,寻常的人都还难以得见呢。”
醒梦贤淑端庄的坐在一旁,手上飞针走线的绣着花样,不时停下,抬眼看看他们两个,面上全是顺心的笑。
欢喜摸了摸腰间鼓囊囊的百宝袋,里面是杨芦给的利息银子,一时间心中满意,水杏眼溜溜直转,笑道:“知道杨大哥疼惜欢喜,我在府上的时候可没闲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该有侄子侄女了,绣了几个肚兜,又叫了铃兰帮和纳了几双虎头鞋,也不算你白疼我一场。”
杨芦故作惊讶,挑了挑眉,叹了口气,道:“欢喜,你都备下了这么
贵重的东西了,我岂不是得随上一副更大的礼才好。”
欢喜忙摆了摆手,道:“不要,不要,我哪里就那样儿的贪心了。”
杨芦大笑了一声,从身后的小箱里仔细的取出了一个同白瓷胭脂碟一般无异的小碟,欢喜伸长了脖子去瞧,碟子是七彩琉璃所制,难怪杨芦如此慎重。
杨芦轻轻揭开了盖,欢喜只觉屋中暗香浮动,心里已自暗赞了一声,定神再看,色泽却是通透不已,凝在一起,好似山间清泉静止了一般。
“这又是个什么劳什子,能让杨大哥如此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
杨芦用手轻挑了一点,细细的抹在欢喜眼角的朱砂痣上,胸有成竹道:“你到那边用铜镜看看,你便知道为何我把这个视若珍宝了。”
欢喜半信半疑,走到铜镜旁,揽镜自照,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杨大哥,欢喜眼角的朱砂痣不见了,我瞧着竟然半分都察觉不出,都要疑是自己眼角从未生了朱砂痣呢。要是用寻常铅粉,只怕要抹上多少回,叫人看了也怪异。”
杨芦仔细的将盖合上,笑道:“这便是我随你的大礼了,如何,可还入得了欢喜姑娘的眼?”
欢喜心知这个东西精贵的很,听杨芦说要送给自己,也是被唬了一下,惊道:“杨大哥,这个东西这样难得,欢喜实在是受不起这份大礼,平日里到你这里一趟,便少不了揣些东西回去,若是再拿,当真是
没脸没皮了。”
杨芦将东西放在欢喜手上,笑道:“也不过就是这些玩意儿,配方我那还有,再制一盒又有何不可,只是我心里看重你,这第一盒便给你了。我可是一腔的心意,你若不要,可真是要白白辜负了杨记那些在花草丛中辛劳的人了。”
欢喜听了,便不好再推拒,只好接了,往百宝袋里放了,心中却是些微忐忑,到底这份礼大了些。正思绪万千之时,外面的伙计便匆匆打了帘子进来。
“公子,樊姑娘过来了,现在正在外间瞧着呢。”
杨芦听了大喜,欢喜见了,忙问道:“可是冠绝京城的樊美娘?”
“正是呢,京城人都知道她生性孤僻,须得心诚才行,切忌以钱财诱之,以官位压之,我这两年没少收罗些前人的字画,如今当真把她给请动了,倘若能得她题词,想必玉颜坊的生意必得再上一层楼。”
欢喜听得心里也是一阵雀跃,跟着杨芦一起到外面,堵一堵樊美娘的真人。欢喜自珠帘出去,眼前便只见到一张尖尖的侧脸,面上无波,瞧着柜上放着的脂粉。
乌发都紧挽成髻,随意的用了两只珠钗,除此便再无其它钗环,身上穿的是妃色彩绣的鸟碟花枝轻薄罗衣,下身月白色湘裙,裙摆滚绣了一圈的玉簪花卉云纹。
“樊姑娘肯到小店来,当真是叫杨某荣幸之至。”
樊美娘听杨芦的话,将脸回转过来,笑道:“杨公子这
两年也算是殷勤了,帮美娘搜罗这么多的好东西,美娘虽然轻狂,总该是要投桃报李的。美娘昨日无事便题了几个字,杨公子若不嫌弃,便赠与公子了。”
翠烟手中捧着字画过来,杨芦忙接过了,笑道:“杨某求之不得。”
欢喜在杨芦身后站着,一双眼却是止不住的在樊美娘身上来回瞧着,心中想起古人所言,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这样的绝唱。一直觉着这样的神韵,只有在诗句中才能窥到一星半点,而眼前之人,不论是眉眼,还是身段,都恰到好处,难怪会冠绝京城。
樊美娘瞧见欢喜双眼怔的大大的,不由也多看了几眼欢喜,两人虽未说话,却是生出了一股惺惺相惜的意思来。
陡生了这么一段,欢喜也在玉颜坊里逗留了许久,杨芦吩咐了人备下马车,笑道:“你今日礼也拿了,还盯着樊姑娘瞧了这么久,心里总该满意了罢。我已经叫人把车马备下了,上回你从我这里出去久久未归,可是鸡飞狗跳了好一阵,连皇子都惊动了,急急忙忙的出宫来。如今天色晚了,你再不回去,我可怕那两个跟我要人呢。”
欢喜笑道:“哎呀,定是欢喜拿了杨大哥的宝贝,心里肉痛了,如今都想着快点打发我走了。罢了,罢了,我这就回了,下回再来闹你和醒梦嫂子。”
醒梦自里屋出来,见欢喜上了马车,看了一眼
自家相公,问道:“相公,才制了那一盒精贵的膏子,人手,奇花异草的用了不少,要再制出另一盒可不是易事,如此,岂不是太费心血了。”
杨芦握了握她的手,沉吟道:“我愿意给她,一来是我同她也算是相识一场,因缘所至,二来,她跟六皇子关系不一般,送她东西等于是给六皇子人情,我审时度势了这么久,才决心将宝压在六皇子身上,倘若是哪天他功成,我要大庆国的大江南北都有我杨记的商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