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中山区大院。
家属区小食堂内,顾孝文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着周华安:“你不知道从那边回来我妈又住院了,肯定是被你家车吓的!”
周华安是顾孝文众多狐朋狗友之一,他爸是国二纺的厂长,还接一部分军需日常用品。按照过去来说,妥妥的皇商。
可再大的厂长,在顾司令面前腰杆子也是直不起来的,都靠部队里漏出点订单好让他们日子好过。
周华安从小跟着他爸来顾家走动,一来二去跟顾孝文称兄道弟。
他在顾孝文面前腰杆子也硬不起来,坐在顾孝文对面双手捧着给他倒上茅台酒。
他点头哈腰地说:“也怪我妈心太软,那个分明是远房的表侄,跟我家没多大关系。在我爸厂里干了几年说讨不到媳妇,想开我家车回老家扬眉吐气一回,看能不能骗个媳妇回来,谁知道他能醉驾啊。”
见顾孝文面无表情,明白这位二世祖是真动怒了。忙把自己杯里的酒一口闷了,足足三两。完事腆着笑脸说:“我给阿姨买了些补品,就在车后面,待会让人提过去啊。”
顾孝文眼睛从周华安圆滚滚的肚腩上扫过,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亲眼见着他差点杀人。”
周华安一下从板凳上跌下来,被旁边的人扶着,赶紧挤到顾孝文身边坐下说:“我的大少爷,他哪里敢杀人啊,胆子还没我大,肯定是误会!”
“我想也应该是误会。”顾孝文双手往后面搭在椅背上,冷着脸说:“但我就认你家的车。”
周华安怒其不争地说:“的确要是没有我家的车,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事。你带回来的报纸我都看了。…顾司令他老人家知道了?”
顾孝文眼珠子一转,垂下头擦拭眼镜说:“不知道,他哪有闲工夫管这种事,不都是地方管么。”
周华安暗中松了口气,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说:“那顾大少今天过来是要吩咐什么事?”
周华安跟顾孝文的表哥关系好,顾孝文也不好继续指着鼻子吓唬他,于是把目的说了出来:“你知道那天差点撞的人是谁?”
周华安很配合地伸脖子说:“谁?”
顾孝文冷笑着说:“是我兄弟!”
周华安假惺惺地笑着说:“您四海都有兄弟,大家都知道您仗义。”
顾孝文不多做解释,招招手。
周华安凑过来后,他在周华安的耳边嘱咐了几句:“怎么样,办得到?”
周华安巴不得卖顾孝文的面子,连声说:“我这就去办,绝对没问题。”
小塘村同时间。
“要提前两个月去参加拉练?”
苏柳荷踩着小板凳把木箱子打开,里面有她这两年积攒的布料和钱票,她一趟趟拿出来放在炕上,看得顾毅刃眼皮直颤。
“最晚四月底要动身。”顾毅刃过了明路,刘家父子三人那天被半疯追撵后,不知所踪。大队书记过来问了两次,说来也怪大家都不知道那爷仨去哪里了。
苏柳荷拍拍一沓布料,掰着手指头算日子:“那我得给你做身出门穿的衣服,照着干部服的样子做。还得新潮时髦,人靠衣装马靠鞍,不能让你同学看不起你。”
顾毅刃舍不得她累眼睛,干脆说:“已经发了常服,到了学校还会发作训服、战斗服,从里到外包干,不用劳神给我做。”
苏柳荷小手一顿,幽幽地说:“你嫌我手艺给你丢人。”
顾毅刃忙解释:“不是,我是怕你受累。你眼睛一累就长针眼,我在家能照顾你,要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是啊,顾毅刃要是走了苏柳荷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她坐回炕沿上,顾毅刃麻溜将布料放回木箱子里,又把小板凳搬回原处。
然后将窗台上的瓜子拿给她,让她吃着解闷,还不往把撮箕放到地上接着。
苏柳荷还没开口,顾毅刃便说:“我给你倒红糖水。”
苏柳荷小脸有点红了。
今天正好她日子到了,加上顾毅刃快要离开,多少有点闹情绪。
顾毅刃冲好红糖水过来,见苏柳荷趴在炕桌上数钱。毛钞居多,又旧又破用橡皮筋勒着一摞。
苏柳荷平时嫌脏,说上面都是细菌每次都让顾毅刃数,数完让顾毅刃去洗手。
她难得屈尊降贵地数钱,一边数一边说:“咱们一共攒了九十八元,买火车票去京市要钱、路上吃喝也要钱,给你七十,我留——”
“这些是学校发的补贴。陆团长亲自交给我的。”顾毅刃从兜里翻出一沓钱票说:“军校学员免除学费,每个月包吃住,还有粮票补贴和工资。虽然没有正式干部那么多,一个月也有四十元。回头我每个月都给你寄过来。你就在家跟香菜玩,什么活别干,等我接你走。”
要是从前知道有笔钱,苏柳荷肯定高兴。现在趴在炕桌上,小脸压的变形了,嘟着嘴寡寡欲欢地说:“噢。”
顾毅刃忍住想要上手捏的冲动。
他俩朝夕相处两年半,无处不在两个人的记忆,冷不防离开,顾毅刃也有点难以割舍。
“要是有人欺负你,你要记得告诉老师。”苏柳荷坐直身体,小脸严肃地说:“有的人坏会霸凌同学。”
顾毅刃认真听着:“好,我记得找老师。”
苏柳荷又说:“要吃饱也要吃好,碳水和蛋白质要搭配着来。我跟你说过的。”
顾毅刃也认真回答:“我不会忘记的。”
之前做题也是想看她气鼓鼓挥着小钢尺的模样,故意做错几道题。但绝对不能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