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輕慢森冷,明明神色帶著淡笑,卻總讓人有種喘不過氣的壓迫感,讓這幫弟子打心底里膽顫,不敢吭聲,紛紛向沈越山投去求救般的目光。
沈越山拍了拍容荒,低聲道:「好了,別嚇他們,都是些未過弱冠的孩子,不要同他們計較。」
「好吧。」容荒笑了一聲,轉過身坐得隨意,他不去看那群少年人了,反倒支起下頜,將目光全落在沈越山身上,靜靜凝望著,也不知在想什麼眼底有些深沉。
沈越山望向那十幾個少年人,淡淡道:「沒事,你們小師叔只是脾性頑劣了些,不吃人。」
少年們遲疑的點點頭,放輕鬆了不少。
沈越山對他們道:「你們偷偷來了好幾趟了,是有哪裡需要解惑嗎?」
提起這個,少年人心思頓時活絡,連連道:「對對,宗門本籍上有些地方的劍法我們不是很懂。」
「還有心法,多增的那句『無畏無道方闖萬里,隨我隨心方得自在』,字倒是全懂,卻吃不透。」
「是啊,好多師兄師姐也都瞧不動,原本都說將不懂的整理好交給霍師兄,讓大師兄交給沈長老,可我們對沈長老也有些……有些……」
他們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沈越山,道:「我們崇敬您,想親眼瞧一瞧,來參拜您,可掌門說長老喜歡清淨,不許我們隨便跑過來,所以就只能在旁邊偷偷看。」
自打天府大會結束之後,其他弟子總能從參加過大會的弟子口中聽到沈長老的名聲。不僅僅是從自家弟子口中,還有其他仙門的弟子口中也能聽到對沈長老劍意的嚮往。
少年人總是對未知充滿嚮往,自然也就愈發好奇居住在天汀洲鮮少露面的沈長老是何等風姿。
他們萬萬沒想到,傳說中的沈長老看起來並非那般強勢,整個人透出一股病白雋弱之色,面容殊色無雙,即便一副病懨懨的姿態也掩不住那極佳的皮相。
外披了一件輕薄的霧紫大氅,鴉羽般墨發順滑披散,以玉簪松松半束,神情平靜清冷,語調卻是溫吞謙和,十分耐心仔細的給他們答疑解惑。
只因他們不了解劍意,沈長老便隨手從旁折了一根樹枝,輕輕揮出的劍風劃出一道凜冽寒風,地面都浮出了薄冰。
沈越山很久沒給小弟子們講過道了,一時入神為這些少年人解惑,這一講就是兩個時辰。
夜幕星河,漸入深夜,才被容荒打斷:「好了,很晚了你們該回去了。」
眾人這才醒過神,少年們無意間和長廊下回的容荒對視上,俊美異常的男人長眸底下帶著一股子不愉的戾氣,手裡隨意轉著硃筆,如瞥死物般掠過少年們。
少年們霎時打了個寒噤,敏銳察覺到危險,連連和沈越山告辭散開。
他們早就聽其他人說過了,沈長老挺好說話,可沈長老的義子,那位突如其來的小師叔……不太好惹,能躲儘量躲。
那些去過天府大會的幾乎都是這個說法,今日一見,果真如此,真懷疑他們如果走得再慢一點,就會被小師叔一腳踹出天汀洲。
……
沈越山用帕子擦著手,「你和他們置什麼氣,一幫剛入道的孩子而已。」
「孩子?一群能生孩子的孩子?」容荒慢悠悠道:「一個兩個我瞧著就討厭。」
沈越山輕輕瞥了他一眼:「好了,閉嘴。」
他視線掃到長廊下那兩筐紙人,揉了揉眉心道:「忘了叫他們把這些紙人一起帶走了,罷了……下次。」
很難得講這麼久的道,沈越山感覺到有些疲累,進屋倒了杯茶水正要喝,另一隻手就從背後伸過來截住了他的動作,捏住了他的手腕。
容荒手掌修長,輕輕就能將他腕骨一圈完全籠住,甚至還有富餘,感覺到背後貼來的炙熱胸膛,沈越山微微一頓。
「即便天熱也不能喝涼的,你這身子本就不好,還貪涼,一會不盯你就差點喝進去了。」
容荒從後面擁來,圈著腕骨的手往上一滑,轉而將掌心完全帖在了沈越山握住茶盞的手背,鬼息環出慢慢把茶水變得溫熱。
茶一熱,他就收回了手,輕笑:「喝吧。」
沈越山手肘往後一撞試圖把人推開,可惜容荒紋絲不動,不受任何影響,甚至俯低頭將下巴搭靠他的肩上,死皮賴臉貼得更近了些。
「越來越放肆了。」沈越山面不改色覆眼喝一口茶水,淡淡道:「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麼。」
容荒憎惡天道,憎惡蒼生,是一個極度危險的惡鬼。
惡鬼沉淵,天命之言,逐亘誕生上古,洞察過去窺探未知,所以它所占卜出的『天命』絕非虛構,是必然。
就是這樣一個窮凶極惡的惡鬼,卻在被他戳穿身份後依舊留在他身邊,做足了孝順模樣,端茶倒水樣樣不落。
沈越山從不懷疑天命卦象。
但他卻越來越看不懂容荒,又是種地,又是裁衣,又是洗手作羹湯,莫非是真心喜歡?直到今時今日才忍不住問出聲。
容荒低笑一聲,「你當真不懂?」
他扯開衣襟,拉過沈越山的掌心貼到了心口。
冰涼的掌心貼到炙熱的肌膚上,沈越山指腹摸到一些觸感,微微一頓低眼看去,心口處有一條細長的痕跡。
這道痕跡,以前或許很猙獰但現在早已痊癒,以容荒的能力完全可以祛除痕跡,卻一直留著,從淡淡細長的一條疤,足窺得曾經被穿心而過的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