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主帅,四下里顿时投花掷果,好一片欢声雷动。唐瑞郎亦徐徐向着周围的人群挥手致意。
彩棚之中顿时又上来了一二十号人,瞬间拥挤不堪。陆幽却也不恼,他的双手扒紧了竹栏,近乎于贪婪地眺望着,内心涌出好一股骄傲。
这就是他的瑞郎,是他此生唯一携手共度之人!
不知不觉间,这些日子的忐忑与思念,全都在身体里冲突回荡着,令他晕乎乎头重脚轻,急于寻找一个出口宣泄。
于是尽管明知瑞郎无法听见,可陆幽依旧放声大喊。
“唐!瑞!郎——!!!”
他的声音,毫无意外地混入到潮水一般的欢呼声里,瞬间痕迹不留。
可谁知唐瑞郎竟然转过头来,一下子就对上了陆幽的目光!
突然间,陆幽的耳朵里没有了声音,天地间霎时完全静默下来。
他知道自己正在傻傻地笑着,却也听不见自己的笑声,仿佛这个世界狭窄得只容得下唐瑞郎的这一回眸。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远得不足以传递任何实质性的讯息,可唐瑞郎还是摘下了铠甲头盔,展示着他丝毫不比陆幽含蓄的灿烂笑容!
多日不见,西南高原的烈日让他变得黝黑,脸庞也愈发瘦削而轮廓分明。可那双琥珀色眼眸却明亮依旧——甚至更加神采奕奕。
陆幽着迷地沉溺在唐瑞郎火热的视线之中,可是突然之间,他嘴角的笑容凝滞住了。
就在拥挤不堪的彩棚里,就在紧挨着他的地方,突然间发生了一件事——
有个人,将一柄尖刀捅进了他的后背!
剧痛如洪水一般袭来,陆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第二刀又捅了过来!
他忍痛躲避,而周遭的人也觉察到了这边的异样,人群骚动,惊叫推搡。
那凶徒竟还想继续行凶,陆幽咬牙将他推开,忽然间身体失去平衡,竟翻出彩棚二层低矮的扶栏,落到了地面的人潮之中!
剧痛和震荡同时袭来,让陆幽毫无招架之力。
意识消失得实在太过迅速,以至于他并没有听见,从远处的道路中央传过来的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陆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第几次做梦,梦见那座起火的宫殿。
这一次的梦中,他站在东海池上的小船之内,看着熊熊燃烧的紫宸宫。内心里再无半分惊愕与彷徨。
他记得在佛经里,人世间就好比是一座起火的宅院。而芸芸众生,则是置身于火宅之中、无法脱困的幼童。
唯有佛法方能熄灭业火,引导亡者进入清净、出世的极乐世界。在那样的极乐之中,无君无臣、无父无子,一切世俗的权柄全都将化作灰烬。
而反观之,象征着皇权父尊的紫宸宫,则正是一座永不会熄灭的火宅,永生永世炽烈燃烧着。
如同地狱,却又有无数人甘之如饴。
于火中毁灭,亦在火中永恒……
带着一丝惆怅与释然,陆幽睁开了眼睛。
眼前有亮光,应该是白昼。视线聚焦之后,他首先看见的是朝向两侧分开的天青色帷帐。紧接着的就是倚靠在床边、抱臂打着瞌睡的唐瑞郎。
时隔月余未见,边陲的铁马金戈,洗褪了唐瑞郎身上最后的一丝稚气。眼前的男人显得黝黑且精壮了许多。
再仔细观察,在他的右侧脸颊上竟还多出了一道寸余长疤痕,血痂尚未脱落。再往上一点儿就是右眼,可想而知这一趟西南之行的万分惊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