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回府之后,裴筠筠思量着返程之事,心底又生出另一重担忧,“启元的身体一落千丈,说不得何时就有点什么。你这个时候抽身离开,就不怕京中生变吗?”
虽说强臣英豪,总是不爱困于中枢的,但这个时候,刹那间风吹草动,恐怕便是改元换日的动荡。若是东境羽雁之地能有得力之人——譬如元秀可担重任的话,那他留在天都,似乎倒也稳妥。
元隽却说:“此间天都就是一盘散沙,三两成群,党同伐异,身在其中难免误伤。”说着,他暗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坐山观虎是上策。说不定鹬蚌相争,还有两分利留给我。”
裴筠筠白了他一眼。
“更何况,”顿了顿,元隽叹道,“西境起势不弱,往后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如今天都之外,才是更大的天地。”
裴筠筠想了想,笑道:“也好。”
她说:“当对手都是难缠之辈时,稳固老巢,笼络人心,则比什么都重要。”
元隽看了她半晌,对她的话,既没反对,也没赞同。
动身启程的前一日,裴筠筠暗搓搓的将袅袅拉到一边,偷偷塞给她一封密函,要她想办法递到东宫太子手上。
“姐姐,您当我是神仙呢?”袅袅就着太阳光,弹了弹信封,“睿王府的人被这两王将这玩意交到太子手上?是我能进宫还是太子就在承祚殿里等着见我是怎么着?”
裴筠筠不买她的账:“
你少来,你若没这个本事,阿绍就算看走了眼,还敢让你跟在我身边襄助么?”
袅袅扁扁嘴,叹了口气,“您要送信,自己去送不就完了?就凭太子对您那份儿好感,什么东西送不进东宫啊?……还是说,您早许了王爷日后无欺无骗,怕去一趟东宫回来没法交代,故这又欺又骗的差事,便都要由我接手了?”
裴筠筠啧啧两声,一副‘就你话多’的神色,往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姑奶奶,少说两句废话罢,我还指望你宫门下锁之前能回来呢!”
袅袅恨不能一声三叹的接了活,将密函收好,从旁取了斗篷便准备出门。
“诶,说起来……这信里些什么啦?”临出门前,她回头灵气十足的同裴筠筠打探。
裴筠筠挑眉,“反正,是能让东宫大动干戈的内容。”
羽雁双子返程的路走出去不到十日,又一个动乱消息便传入了元隽耳中。
因早前大军统帅屈驰暴毙于西境之事,铁壁数贵族得铁壁军所拥,举旗声讨当庭。如今铁壁城已落入叛军之手,铁壁屈氏家主——铁壁侯屈演,被俘。
消息传来不过两日,京中摄政王便遣使传令,命羽雁王暂缓归路,原地留待征伐大军,任主帅,领军赴铁壁城平叛。
听到这个消息时,裴筠筠对一日乱似一日的中枢,已经有些无话可说了。
“暴乱就暴乱罢,按理说也是东境属地,您出马平叛份属应当。可
铁壁城那地界……”她烦躁的吐出一口气,将左右地势一一历数:“隔着座断风山,往北便是磐石城,往西离着阳乌更近,这两门,一个在朝中握着天下兵权,一个更是天子也要礼让三分的一等世家,放眼去挑,还怕找不出个能带兵打仗的吗?如今您是藩王返归的行仗,拖家带口的,非要让您转道前去……多少有些不合情理罢?”
与她相比,元隽的反应可以说是平静了。前脚不慌不忙的安排好随行其余眷属先行回羽雁的事,后脚还能在驿馆房中心平气和的看书。听她这样抱怨一通儿,他只是说:“皇叔的意思很明白,不愿因此事为磐石冯氏加功,另外,中立地世家又从来不是好调配的,权衡之间要我走这一趟,正常。”
正常,裴筠筠暗搓搓瞪了他一眼,心说就为一个正常,便要你身先士卒,可恨你倒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见她那边半天没动静,元隽抬头一看,便看见她一副气急了却没话说的模样,不由一笑。
他搁了书卷,温和安慰道:“你没见过我行军打仗,此番铁壁之事,委实不算什么,你不必这样担心。”
“我是没见过你行军打仗,可往日听也听得多了,这些年你手下常胜不衰,你若是带着你羽雁亲军,我还不至于担心你摆不平个地方暴乱。”
她这样一说,元隽瞬间便知道她担心之处何在了。
“中枢的军队,没你想
的那么不驯。”
她问:“你领他们作过战?”
元隽没说话。
“中枢的军队,说白了就是帝王嫡系,何况这回你的副帅还是东宫第一属臣姜彦缨。”她暗含深意的看着他,“太子若顾念你也就罢了,否则……本就是场速决之战,哪那么多时间给你稳定军心去?”
她疾言厉色的说完,元隽那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是关心则乱吗?”他问,“你怎么也不想想,就凭铁壁这中心的地势,若是这场暴乱无法平定,太子担不担得起这样的风险?”
她愣了愣,随即一想,又道:“那又如何?铁壁暴乱需要平定,可这份功劳,有的是办法不计在主帅身上。”
“姜彦缨同此来的五万大军,人家是一条心的人,反过来算计你一个,难度不大罢?”
她话音落地,转回头,却见元隽一脸疑惑与探究的看着自己。
“做什么?”她问得有些惶恐。
元隽没答她,伸手将人拽到近前,好一番打量之后,这才问:“我是看你,从小到大,究竟经历过多少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