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突然多了个舒潜,未免夜长梦多,裴绎原想在京中再呆几日的计划也被打乱了。当日回到朗月台便安排起来,第二日入宫拜别,打算第三日一早便启程。
临行前,他还特意去太尉府拜访了一番,美其名曰为太尉夫人复诊,内里的目的,自然免不了同冯通有一番明枪暗箭的交涉。
“他能怎么说,我这一走,天都里,他能用以牵制我的还有什么?”
当夜,元隽在睿王府摆了桌家宴为裴绎践行,席间并无别侍,裴筠筠也被允准入席。听裴绎说起头午去太尉府之事,便追问起他与冯通都说了什么。
见他这样说,她当即便明知故问的挑眉道:“不会是我罢?”跟着叹了口气,“那我也太倒霉了,你也好意思?”
裴绎嗤笑着回她一句:“笑话!这事最初是谁惹出来的?轮得到我不好意思么!”
他们俩在那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往来,却不曾见,正位之上,这王府的主人,目光梭巡之间,渐渐晦暗下来。
散席之后,等到裴绎要走时,裴筠筠才终于泄露出不舍之态,眼神粘粘连连的贴在他身上,站在元隽的角度看去,他只觉得但凡这会儿自己不在跟前,她都能直接扑裴绎身上哭去。
裴绎见她这副模样,也打趣起来:“这会儿舍不得我了?再给你个机会,要不要跟我回去?”说着,他还目带挑衅的看了看元隽。
裴筠筠先是心口不一的哼了
一声,片刻后,还是忍不住上前,帮他拢了拢衣襟,“道阻且长,照顾好自己。”她看着裴绎,一记浅笑里仿佛也融合的多种情绪,最后嘱咐道:“回去之后,别忘了告诉阿绍,我很好,让他不要担心。”
裴绎难得正经的应了。
元隽亲自送他出府,没让裴筠筠跟过来。两人一路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直到府门将近,他才终于把一句憋了两天的话问了出来:“那日在帝宫,”
裴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元隽目光沉沉的,蕴藏着不解与戒备,他接着问:“皇后有意赐婚,你为何拒绝?”
裴绎一直在等他问这个问题,倒不是他自己急于回答,而是他担心,元隽再憋个好歹的。
这会儿,他只哼笑了一声,反问:“怎么,你很希望我答应么?”
元隽没理他这茬:“你不想带她回去吗?”
不想带她回去吗?
答案当然是想的。
甚至于,在裴筠筠摆明了态度非要留在这虎狼之地时,他真的动过念头,要不就干脆顺水推舟,遂了太子妃的意也罢。
可这念头,他也只敢动一瞬。
这么多年的交情,他很清楚裴筠筠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若当时帝宫中,自己真的应了皇后的赐婚之意,即便初衷是为了将她带回朗月,保她平安,那自己一样会成为她眼中,同敌人一道算计她的人,数年的相交,一世的恩情,就这样断了也未可知。
是以,他不能。
“想啊。”他对元隽道,“我想要的人,我自会争取,借助外力——尤其还是借助我不齿之人之力,则会让我羞于自视。”
裴绎走后两日,剑脊公返归等天的车马也启了程。
李应辰临行之前,曾派心腹至睿王府,给羽雁王送了一封书信。元隽看过之后,一连几日心情都不大好,传见叶檄的次数也明显增多了。裴筠筠好奇之下,也曾几经旁敲侧击过李应辰那封信里的内容,然而他却是讳莫如深,少有的三缄其口。
这样的反应,便让她更为担心了。
而比起梦粱侯与剑脊公,更晚离京的一位,却是直到五月初还以染病之故,请旨羁留天都的右翅王世子,梁集宁。
不似裴绎对天都颇有留恋,梁集宁留在天都,则全是因为羽雁王需要时间去调查他当日所言是真是假。
等到叶檄终于把右翅眼线的调查所得呈到元隽案上时,裴筠筠偷眼看着,密报破开之后,个中详述的右翅如今情势,与梁集宁所言,大差不差,然而元隽的脸色却并没有因此而稍有轻松。
她便问:“梁集宁所言非虚,您看起来却好像不怎么开心?”
元隽看了她一眼,眼里透露出一丝疲惫。
“他所言非虚,就意味着东南海外,来日定要大兴波澜。”他说,“东境是我的地盘,你觉得我开心得起来?”
闻言,裴筠筠心头亦是一动。
两翅梁氏,算起来,也是笔百年旧账了。
所
谓两翅,得名于两岛形状,恰如雄鹰振翅,悬于东南海域之上,西者称左翅,东者称右翅。近三百年之前,这两翅还姓同一个梁。彼时的梁氏也并无左翅右翅之别,对外统称两翅梁氏。
而这样的情况,就终结于大雍嬴氏建国之初。
说起来倒是没什么新鲜的。那时候,梁氏族人多有入中原为官之辈,改朝换代之时,一门内部便分了两个派别,一派支持先朝,一派,则支持紫泥嬴氏当国。
两派为忠义二字争了个不可开交,及后,嬴氏立国,梁氏中更有为先朝殉难之辈。两翅也因此两分,各以左翅、右翅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