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怪物互相依偎着坐在断壁残垣的废墟上。半人高的杂草掩盖了他们的身形,天上一轮耀眼的太阳逐渐升高,温度透过云层均匀地覆盖在这座破败的城市上,四周寂静无声,没有车水马龙,没有鼎沸人声,甚至连虫鸣鸟叫也没有,只有他们靠在一起小声的低语。
宋景省去自己受伤和被囚禁的细节。在这一点上,赵乾朗也跟他有十分的默契,隐瞒了自己是如何鲁莽地作出决定,如果不是恰好碰上停电,他对这次的进攻计划原本并没有把握,但现在也没有必要说了。
“基地资源很差,内部自己都斗个不停,不是个好去处,真正想要营救外面的人的根本就没有实权。”宋景问,“粟伍他们,怎么样了。”
“荣晓晖和夏安宇都死了,粟伍还活着,我走的时候他还没醒。”赵乾朗说,“不用担心,司想不会让他死的,有必要的话,他应该会让他畸变。至于龙城,应该没有必要救了,已经不剩多少没畸变的了,我走的时候就连司想那里的人都66续续畸变了不少”
宋景嗯了一声。赵乾朗道:“别想了,你已经做了你所有能做的事情,你已经尽力了。”
宋景笑了笑:“你高估我了,我不是在想他们,我是在想,我们以后去哪。”
“去哪儿都好。”赵乾朗说。
“嗯,去哪儿都好。”宋景抬头看了看太阳,现在的太阳是纯正的炽白色,已经完全没有带紫光了,似乎漏洞已经不复存在了一样。天高海阔,以后他们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宋景感到一阵放松。
万事皆休,哪怕还有什么磨难,他也不再担心了,哪怕基地还会再研下一个天泽IV号,哪怕哪天基地就对6地起进攻,只要赵乾朗在身边,他就不会再不安和害怕。他太累了,等把盒子里的东西销毁,他就跟赵乾朗隐居山林,至于沈一声隐瞒的秘密,他也不是很想知道了。
他还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跟赵乾朗说。但太阳热度渐渐升高,他们只好先暂停话头,把沈一声转移进了一处阴凉的建筑。宋景咽了口唾沫,感到喉咙一阵干涸,放松下来之后,他身上一阵阵地热,他还在畸变中。
赵乾朗很有经验,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你需要喝水,你在这里休息,我去给你找水喝。”
宋景拉着他的手:“你不要走远。”
“很快回来。”赵乾朗俯身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宋景没能清醒地等到赵乾朗回来,一阵阵的热侵袭了他的头脑,掠夺了他的神志。或许是因为放宽了心,他压抑着的畸变汹涌地来临,他想努力保持清醒等赵乾朗回来,但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里不是基地,他不是孤身一人,哪怕赵乾朗不在身边,但他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宋景最后阶段的畸变持续了五天。沈一声都醒来了,他还昏睡着,赵乾朗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这五天内,他蜷缩成一个椭圆的蛋形,双臂和翅膀环住自己全身,脑袋缩在里面,仿佛婴儿缩在母亲的子宫里。他全身长出洁白的羽毛,关节变形,身体肌肉分为两股,皮肤渐渐变透明,仿佛有一具新的身体要从原先的□□中分离出来。
宋景又做了那个长长的梦。他再一次梦到了嶙峋的黄土荒野和湍急的河流、梦到了被排挤和驱逐。然而这一次他的梦是完整的。
他梦到了自己孤独的童年,他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他自诞生之日起就是孤身一人,他没有父母和家族,长得跟也所有同类都不一样,他被视为异类,不被种族接受。
他们说他身上洁白的羽毛是罪恶的象征,他被从一片领地被驱逐到另一片领地,一日日地重复这种流浪的生活,最后被一个部落里的人抓住,投入了深渊之海。
深渊之海底下,是一个个空间漏洞。他从空间漏洞坠落到一个陌生的位面,整个人都很茫然无措。这里没有他的同类,只有他不认识的异族,他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吃着他吃不下的食物,这种异族叫做人类。
人类与他相互畏惧,偶尔见到他时,人们会拿棍子驱赶他。他整日仓惶地东躲西藏,在这过程中结识了同样从漏洞里掉下来的同族,然而同族也厌弃他。
流浪到最后,快要饿死之际,一个小孩儿现了他,给了他一只病死的阉鸡。
小孩儿面黄肌瘦,极度营养不良,那只病死的阉鸡给了他之后,小孩儿自己就饿了三天,那是他生命里最后的三天。
小孩儿死后,他钻进了小孩儿的身体里,继承了小孩儿的□□和记忆,精神的一部分封存沉睡,他作为小孩儿继续活了下去。
畸变的最后阶段进行三天后,新生的怪物从一具人类躯体当中脱离出来,就像幼嫩的夏蝉褪去厚厚的躯壳。被褪下人类躯壳皮肤已经被挣破了,面容也已经损毁。赵乾朗站在旁边看了许久,把那具尸体抱起来走了出去,他找到了一棵已经开花的合欢树下,挖了坑将那具尸体放进去。
埋土之前,他跪在尸体旁边,亲了亲那已经破损的脸颊。
那个坟墓没有立碑,但他摘了一束合欢花放在坟前。
沈一声刚检查完宋景的呼吸和体温,转头看到赵乾朗拎着两只处理过的野鸡走进来。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腰间,皱了皱眉:“你的伤……”
就连她后背的伤口都没有再流血了,赵乾朗身上那么浅的擦伤却不见一丝愈合的迹象。
赵乾朗不接话题,他把野鸡扔在沈一声脚边,凑过去低头查看了下宋景的情况。
沈一声不太熟练地开始生火,一边把野鸡架起来,一边想想仍旧忍不住:“你是不是病了?”
赵乾朗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