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蘇二說,你們是商人?世代經商,而且生意遍及所有人能走到的地方?
「聽說,姑娘你想要見我,就是為了要加深與我雁國的生意往來?
「蘇二還說,你能代表你們一族答應幫助我奪回實權?」
周允瑞重複了一遍蘇雲暢讓小樹說的、他聽後的理解,以確認這過程中沒有把關鍵的信息給傳誤了。
也讓在場的都覺察到了他這個雖然還沒有實權在握的「小皇帝」,心思卻還是很縝密的。
尤其要讓柯清雲看到,——選他,的確是對的。——如果他們柯族真有蘇雲暢所形容的那等實力的話。
柯清雲只是笑著點點頭。
她的反應,讓周允瑞有些不滿:「別的暫且不說。難道,她故意女扮男裝卻被我一眼識破,她自己一點兒都不意外嗎?還是說,她其實根本無意隱瞞自己的女兒身?這麼打扮,不過是她自己的個人喜好?」
周允瑞見柯清雲無意多言,就乾脆問了之前當他聽說了「她要見他」之後的第一個反應:
「既然你們自信自己有這樣的能耐,那為何還要費力幫我奪回實權,而不是將我控制,改作了你們的傀儡?又或者,乾脆趁機侵犯我雁國領土,把我雁國全都占為己有?」
話雖這麼說,周允瑞心裡其實還是不太相信對方能有這等的實力。但也還是好奇,他們究竟能有什麼能耐,竟然能說服得了蘇雲暢為他們背書?
柯清雲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地回復道:
「雁皇這麼說,可就小瞧我們了。
「我們是生意人,自然最清楚不過——打戰,可是最耗資源的。而到最後,就算有所得,就算當時賺上了百倍千倍的利潤回報,但是,那也只是暫時的。——因為時間不會停格在那一時期,永遠地為我們而持續地戰爭下去。
「時間仍然還在流逝。而只要時間沒有定格不動,那麼,無論我們收穫了多麼豐厚的回報,最終也還是會被時間給逐漸沖刷得一乾二淨……
「尤其是發戰爭財的,肯定是建立到無數的死傷之上。這樣的利潤,根本不可持續。
「難不成,我們還要為了一直的穩賺不賠,為了同樣的手段能夠持續的有效,而就持續地設法挑撥、發動戰爭麼?
「況且,別說我們一直就很珍惜我族的人力資源……就算是我們願意視人命如草賤,願意隨意揮霍,但我想,我族以外的其他勢力也不可能會站著不動的任由我們宰割吧?——他們自己互相殘殺,然後白白地讓我們撿了便宜?他們會嗎?
「——如果我們真會一廂情願地這麼想,那我們才是真正的傻瓜。
「所以,借著戰爭來發戰爭財的事,像這種一看就知道是不可長期持續的生意。——而且大概率上,一旦戰爭平息之後再來翻算舊帳的時候,我族今後要為曾經的所為而持續付出的代價,就一定不會少於我們在戰爭中的所得。
「再有,若是侵略雁國?——就算我們能把整個雁國的土地全都打成我族自己的土地、自己的財產,——但是雁國的百姓就真的會真心臣服於我族,願意捨棄他們自己原本的文化,轉而學習、認同了我族的文化嗎?
「這可不僅僅只是文化認同的問題,更是關乎要重定義自己是誰?歸屬於哪個群體?自己之於自己、之於他人、之於所歸屬的群體的可能一致也可能不一致的各種價值——它們相互之間需要保持平衡所能夠參考對標的『標準』是什麼?——諸如此類的看似虛渺,實則卻是從根處影響一個人的所言所行所想、滲透他生活的方方面面、覆蓋貫徹他一生的行動軌跡的那套「底層密碼」……
「如果雁皇聽不懂我的意思,就這麼理解:在我族看來,假設我們真拿下了整個雁國,但是,那之後呢?
「要強制將雁國上下的那些根深蒂固的觀念習俗進行逐一修改,與我族的『標準』對齊——這可是很費時費力,還根本就是與人的天性相違背的。
「而且,像這樣非要在不合適的環境中強迫當地的原住民們學習——在技術方面還沒達到『及格線』的情況下就直接改用了——當時並不適用於當地環境的另一套很可能是完全陌生的生存手段……
「這麼做的話,就算我們非要逆天性而行,這樣的工程也絕不是僅靠兩三代人的持續接力的努力就能夠徹底抹盡了雁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無處不顯露的雁國文化對雁國人的影響。
「難不成,為了穩固我族對雁國的統治,我們不僅要重修雁國的歷史,重改造雁國人對自我身份的種種認知,我們還要為了能把『謊』給說圓了,就要重修一整套的能夠解釋得了我們要雁國上下重改他們所有的習俗其背後的意義?還要讓他們都能接受得了這樣的意義信仰?
「為了能穩固對雁國的統治,我們還要專門為雁國人重設計一整套的信仰體系,並配套著給他們重定義能與這全信仰相搭的全套禮儀規範?
「這些,我們哪裡會管得過來?
「怎麼看,完全統治雁國都是費時費力費心還大概率會折本的買賣。——那我們又為什麼還要去做呢?
「反而的,如果只要搭上了『雁皇』這條線……只要想辦法的讓你我雙方能夠互惠互利,相互成全。——怎麼看,都是選這條路才更省時省力,也更有利可圖。——那我們為何不選?
「——何況,這麼做,相信也一定能夠跟『雁皇』最終各償所願,共贏雙收。
「而且,既然是打算要跟雁皇、跟雁國做長久生意的,那選擇『共贏』這樣的互利策略——當然才是最合適我族的更可持續的自利的選擇。
「——難道,雁皇不是這麼看的?」
周允瑞和蘇雲暢都不約而同地朝對方看了一眼,便瞬間明白對方原來也跟自己想得一樣:這哪裡會是個普通商人會去想的?
別說「商人」了,就算是作為「雁皇」的周允瑞,生在雁國的和平年代——他往上算,史料上有記錄的,至少都已有十代人都沒有經歷過什麼真正會波及全國級別的戰爭。
有的,也只是像如今這樣的頻發在邊關——尤其是「雁」「啟」邊境處的那種小範圍的還是帶著「季節性」周期規律的小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