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京城静寂的仿佛一座死城一样。
唯一的动静就是马蹄和战靴踏在永安街的青砖街道上的声音。
有选择的,永远是高高在上的那些人。
很多时候,普通的百姓是根本没有选择的。
大批的达官贵人纷纷赶往通州,乘坐那些运送粮草给养来京后空船返回的槽船逃往南方。
可更多的人没有这个能力,他们只能选择将家里的儿郎送上战场。
大秦王朝的命运,就在此一战,要么生,要么死,要么此刻送亲人踏上此路奔赴战场,要么等来的就是异族的铁蹄战靴踏在这块土地之上,生生世世做异族的奴隶。
皇帝扶病起身,亲自在永定宫宫门前阅兵。
没有圣谕,也不需要有什么圣谕。
高高的宫墙之上那个站立的明黄色身影就是圣谕。
金显带头,一身铠甲,三呼万岁,叩首而别。
宫墙上号角长鸣,征鼓不断。
大军自永宁门出发一路向北,只留下静寂的圣京城,陡然间安静得仿佛天地之间就剩下无边的寂寥。
时间似乎是停在了这一刻,可似乎又是极慢地在前行。
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用刀缓缓刻在那些有亲人远去的人的心上。
三月初八,初次交战。
北大营外寨被攻破。
死守三天之后,北大营被攻破。
金显带领人马撤往圣京外城。
带回来的,还有三千多具战死的尸体。
据说,还有一千多具没能带回来,留在了北大营。
圣京城还是那样的寂静,就在外城墙底下。
白云寺主持慧善大师与一众僧众开坛作法,超度生灵。圣京城里剩下的百姓纷纷将家里的寿材送过来收敛殉国的将士,寿材不够的,就有人卸下了自家的门板。
国都没有了,家还能在?家既不保,要门还有何用?
清彻和雅的梵音周遍远闻,伴随着的,是那笃笃笃、笃笃笃,规律,单调,让人痛彻心扉却哑然无声的钉棺材板的声音。
一天之后,袁家的老仆,也是府兵的首领袁三虎背着四老爷的尸体回来了。
四老爷自愿去了第一线的北大营,北大营被攻破之后,四老爷跟鞑靼人血战了三日,最后力尽而死。
是死在北大营最后一道营门跟前的。
死的时候,身边已无旁人,便是几十个鞑靼人围着他。
他一个人浑身是血,死守寨门不退。
其实那个时候,寨墙已跨,鞑靼兵已经攻入了大寨,四老爷带的兵逃的逃,死的死,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可就是只剩下一个人的四老爷犹自砍死了三四个试图从他身边穿过的鞑靼兵,最后力竭大笑而死。
鞑靼人是从他的尸体上踏进北大营的。
袁三虎当时晕倒在护城河里,醒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所以趁着黑夜,他偷偷爬出来,找到了四老爷的尸体,拖入了护城河里,背在背上又顺着护城河爬了回来,绕了半座城,才找到了个人肯开一线城门,放了他进城的。
他除了四老爷的尸首,他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老太爷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和不相干的妇孺他才说了出来。
北大营的寨门是鞑靼人逼着太子刘易诳开的。他们以太子刘易为要挟,逼迫北大营的管营督统打开了寨门,一攻而入。
不然北大营足有一万五千兵马,除了济宁卫的精兵之外,还有京城补充的五千精锐,绝不至于一天就被破营。
而且,破营的时候,他还看见袁兆了。
袁兆还活着,他就站在太子刘易的身边。
鞑靼人以刘易为要挟,朝营中喊话的,就是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