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盈瞟了一眼,不知为什么就想到游飞送明宝锦的小泥哨。
那一根根草绳攒起来的小泥哨,比这老?娘压箱底的银镯子要?好得多。
“我不喜欢,不喜欢这镯子,不喜欢你?,这种事情,不要再做。”明宝盈简明扼要?地说?。
可卫小郎是个白痴,他居然不依不饶地开始替卫大嫂道歉,像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还说?会?让卫大嫂低头来提亲。
明宝盈站住了,想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
卫小郎看着她的笑脸,还以为八字有了一撇,却听她道:“原来你?家的坏事,都是你?大嫂一个人做的,原来你?家的恶名,都担在你?大嫂一个人身上。”
明宝盈越说?越是大笑起来,她甚至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这样看来,你?卫家只有你?大嫂一个是真郎君,其他人全是她跨下的阉货。”
不知打什么时候起,明宝盈就没那么憎恶卫大嫂了。
可能是听卫二嫂说?她在家里受卫大郎的殴打,也可能是见到她骂骂咧咧的同时总也忙忙碌碌,没有片刻闲暇。
更多是因为明宝清说?的一句话,她那时看着周大娘子和钟娘子撕扯,看着周大郎一脸束手无策的表情,十分冷淡地说?:“周大娘子和卫大嫂一样,说?的话,做的事,就是他们想让她说?的,想让她做的,否则她不会?这么蹦跶。”
她又很?轻很?哀伤地说?,“父亲也一样。”
明宝盈不太明白她这话具体?的意思,但又出奇地理解。
此时的卫小郎被明宝盈骂懵掉了,他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见她。
他不敢相信明宝盈会?说?出这样难听的话,他想起初见她时,她被那么些举耙举锄的人吓得脸白,那样弱小可怜,好像能随意捏在掌心,任由把玩。
“你?,你?失心疯啊。你?去的是什么学堂,是,是……
“是圣人亲设的女?学。”明宝盈不笑了,脸色冰冷,说?:“仔细你?的舌头。”
卫小郎不敢说?话了,看明宝盈的眼神也变了,晃动着厌恶与畏惧。
明宝盈有点满意了,她轻蔑地笑了笑,觉得这种目光远远好过?那种黏糊糊的觊觎。
腊八这天,明宝盈和明宝清又进?了城。
除了替孟老?夫人寄信之?外,她们还要?去给方?时洁送腊八粥。
静宁观边上人很?多,因为法云尼寺的师太们在施粥。
忽然,一个同明宝锦差不多大的小尼姑灰头土脸地跑出来,说?是风箱坏了,然后她看见了明宝清,欢喜地一拍手,说?:“明施主,帮我修一下风箱吧。”
明宝清笑着说?好,对?明宝盈点点头。
明宝盈也笑了一下,提着食盒走进?那间小小私观的巷弄里。
外头越热闹,里头越僻静。
私观的门?上挂着一把硕大漆黑的锁,明宝盈拨了一下,重得很?。
她蹲下身,掀开食盒,盛了浅浅两碗粥出来,摆在台阶上。
她自己?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只是出神地看着热气一点点消散。
巷子突兀地暗了那么一点,明宝盈没有动,直到那团乌云离她不过?半丈,她才慢慢转过?首,睨了来人脚面一眼。
“地上凉。”
“比不过?牢狱凉。”
来人默了默,柔声说?:“起来吧。”
明宝盈没有理他,那人挽起袍子的前襟慢慢蹲了下来,两人得以平视对?方?。
“姐姐。”殷初旭轻声唤她,缓缓递过?手,说?:“地上真的凉。”
明宝盈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开门?见山问:“是不是你?们殷家逼死方?姐姐的?”
殷初旭垂眸时,轮廓和气质都更像方?时洁了,但又有着一股从他父系血统中继承来的中正之?感?。
“母亲就是殷家人,怎么叫殷家逼死她呢?”殷初旭不答反问,激起明宝盈一声冷笑。
“殷家人?”她抬头看了看静宁观门?上漆黑的锁,“那我问你?,方?姐姐葬在哪里?”
“殷家祖坟。”殷初旭给了明宝盈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当真?”明宝盈眼底的冷漠退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是,我送进?去的,姐姐信我吧。”
“好,那我再问你?。”明宝盈盯着殷初旭,问:“方?姐姐为什么忽然寻死?”
殷初旭没有回答,明宝盈看着他衣襟上的锁子纹,视线顺着这种祈祷平安的纹饰向下,直到袖口处,她想起了明宝清告诉她的那一幕。
明宝盈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拽得殷初旭没了支撑,身子一晃,几乎要?跌在她身上。
“怎么?是瞧见她给你?五舅舅、四姨母做衣裳,觉得她们不配吗?”明宝盈愤怒地说?。
“不是。”殷初旭无力地答。
“那你?那天晚上到底对?她说?了什么?!”明宝盈逼问他,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咬唇摇头,只把两滴滚烫的泪溅在她手上。
两人的对?峙被明宝清打断,她把殷初旭从明宝盈身上提起来,惊讶地发现男孩已经长?成小郎君了,个头比她还略高一点。
明宝清这才想起来,殷初旭也不过?只比明宝盈小一岁,男孩后长?个,这是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