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风雪交加,李克用在李嗣源和薛志勤的护佐下,十余残骑,向北一路狂奔。
多亏史敬思在桥头阻拦宣武军,硬生生把追兵拖延了近两刻钟,十余骑亡命奔逃之下,终于在夜色将尽前,长驱四十余里,到了河东军大营外。
说起来,汴州城内的大火实在是太显眼了。
早在杨彦洪刚刚开始围攻放火后,就有驿馆外的人察觉不对,甚至有士卒哨骑回来禀报北面的河东军大营。
此时河东军大营,李克用不在,一直作为他得力助手的李嗣源也跟随入城,剩下竟是有些群龙无。
议论纷纷,人心思动
毕竟这年头的藩镇军队,所谓军心,很大程度上都只是勉强维持,若是作为统帅的李克用本人,出了三长两短,连带着几个义子,也跟着陨难。
那整支河东大军陷入混乱,乃至于内斗,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所幸的是,李克用正妻刘氏,向来女中豪杰,精于骑射,知晓兵事,哪怕他南下征战,也往往披甲相随丈夫于军中。
刘氏见军中骚然,一方面,连忙派人请军中宿将,周德威出来主持局势,另一方面,却是直接把那慌忙过来报信,还到处乱喊的两人给砍了。
并安抚营中,表示是汴州城内走水失火,并未有兵乱,大王明日便会回营。
这番处置还是相当得体的,毕竟此时李克用生死不知,必须要做两手准备。
若是李克用尚存,营中一旦生乱,有野心之辈为了进身之阶,响应朱温该如何?这种事情在晚唐很是常见。
而李克用若有不幸,河东军群龙无,更不是报仇的时候,反而要想方法先稳住大军,撤回河东,为此哪怕和朱全忠虚以逶迤也在所不惜。
李克用等人逃至营外,由于满面风尘鲜血,值守士卒一时间都分辨不出,反而警惕相望。
直到李嗣源上前,展示信物,再加上他素来为军中骁将,不少人都认识,军士这才惊诧间连忙打开大门。
刘氏听闻消息,这才连忙往营门迎接
此时李克用这个主心骨既然归来,自然是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见十几人满面风尘、鲜血,甲胄凌乱不堪,战马险些累毙
之前跟随入城的六百多人,如今回来不到二十,监军陈景思,裨将史敬思等人也没有跟随回来。
李嗣源几人身上还有箭矢扎伤,尚未取出的样子,到底生了何事,见到的人,都不言自明。
营中诸将,顿时义愤填膺,除了周德威只是让人照顾好,其余众将,纷纷主动请战。
而李克用只是恍惚间,在刘氏搀扶下,竟是落下泪来
“若非史、陈二君,诸多将士用命,克用死矣!”
言过之后,亦是转头南望,眼中怒火腾腾
“不杀朱贼,我心难安,何以慰数百将士之灵!”
众将闻言,纷纷踊跃喊杀,表示明日一早,便要踏平汴州城,让朱全忠那厮付出代价!
刘氏见状,心中有些沉重,连忙道
“大王忽才入营,人马疲劳,不妨暂且先歇一夜,明日一早,再与诸位弟兄相商大计。”
李克用对刘氏向来尊敬,对她的建议都十分看重,听闻此言,知道是另有他言。
而他刚刚回来,也的确想知道之前自己不在时,营中有无动乱,便答应下来,先让众将退下。
待众人走后,夫妇二人入帐,灯火之下,刘氏却是郑重对李克用道
“大王此次带兵伐叛是为国讨贼,以救东路诸侯之急,并不是为了大王个人的怨仇。”
“现在,汴州人朱全忠叛变要谋害你,你当然很气愤,我也十分生气。我也觉得他该伐该杀。”
“可自从黄巢乱后,天下诸侯割据地方,互相观望,之所以现在还没有生大的混战、兼并,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谁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啊!”
“如那河陇李业,不就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早早跑到西北,去和蕃人较劲吗?因为他在那里,无论兼并多大地盘,也没人能够说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