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才知道,那个星期,村支书去外地汇报工作,回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在无数个夜里后怕,是不是再晚回来一天,一条年轻的生命就会在不经意间悄悄划走。
出院后,周以沐被按头回了学校,虽然保密工作到位,但同学依旧发现了周以沐的变化,只是短短两个星期,周以沐像被抽走了灵魂,变得孤僻沉默。他成了别人口中的“另类”,唯有成绩成了别人不得不艳羡和关注的原因。再后来……
一夜未眠,周以沐翻身起来,开始收拾东西,他要带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出门,村支书早早地等在门外,他借了一辆旧摩托,等把行李放好,就栽着周以沐赶往火车站。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谁都知道,但谁都不愿意说告别的话。再有一小段路,就快到了,村支书突然朝后说了话。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我又要实地考察,每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总是前脚刚离开,后脚就迷了路。”
唯一的头盔给了周以沐,他听得不真切,但还是捕捉到了些许。见周以沐不吭声,村支书继续说,“那天夜里,我骑着自行车准备回办公室,路真黑啊,我又喝了点小酒,一个不小心就栽进了沟里。这一摔,没想到腿就断了,我躺在污水里,鼻孔里全是腐烂的臭味,那玩意是真呛人。我又不会游泳,拼了老命地挣扎,结果人没站起来,还呛了水,那时候,我真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
周以沐知道村支书要说什么,没有说话,只是揽着腰的手更紧了些。
“真是没想到,你母亲正好那天路过,好巧不巧,我的自行车还剩一个脚踏板落在了路上,又好巧不巧,你母亲多看了一眼。”村支书有些哽咽,“我这才活了下来。你爹……你爹骑着三轮,就这么把我驮到医院去。”
“唉,不说这些了。”村支书抽手抹了把泪,他装得很坚强,又不能掩饰自己的伤怀,“真是人老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懂。人就是这样,有些东西,他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到了,你是几点的车?”车停在了火车站门口。
“9点15。”周以沐摘下头盔。村支书抬手看了眼手表,“8点50了,时间不早了,快进去吧。”
“好。”周以沐翻下了车,把行李解开背到身上,又拿了放在前面的塑料桶。
“就送到这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嗯。”村支书拍了拍以沐的肩膀,“过年会回来吧。”
“会的。”周以沐点点头,和村支书拥抱了一下。
“我走了。”
“周以沐!”刚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周以沐回头,一眼看在了人群里的村支书。他站在人群里,沐浴着晨光,就和那日一样,周以沐知道,自己真的看到了“天使。”
“那是新生活,周以沐,那是全新的开始,知道吗?周以沐!”村支书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洪亮的声音穿过层层阻碍,穿过无数个漆黑的夜晚,才送来了这样好的一天。
“我知道了。
“周以沐终于喊了出来,这次,他终于可以喊出声。
“再见了!再见了!”
“再见。”村支书朝他挥手。周以沐也在挥手。再见,他在心里默默说着,总有分别的时候,可分别也是为了重聚。回头,周以沐走得很稳,一步一步迈向前方。他知道,这是新的生活。
心跳漏一拍
初来乍到,一切都是陌生的,周以沐失了方寸,在火车站迷了路。幸好,穿着红色马甲的志愿者看见了站在大厅中央迷茫、不知所措的他,上前寻问是否需要帮助。周以沐没有拒绝,只是问去渔大的车站该怎么走。
“你是渔大的啊,新生?”志愿者拿着小扇子,八月底的渔城闷热潮湿,那时候不比现在,哪哪都是智能空调,周以沐尚且能在人满为患的小绿皮里获取足够的氧气,此刻,也不得不败给这以酷热闻名的城市气候。周以沐抬手抹了把汗,点点头。
“哎,那咱们是一个学校的,还去什么车站,学校包了车,我带你去。”志愿者说着把小扇子塞给了周以沐,热心肠地拿过周以沐手中的油桶,“怎么还带了这么多鸡蛋?这是生的吗?”
“嗯,都是生的。”周以沐看着手中的扇子,又看了看戴着红色鸭舌帽的志愿者,帽檐一圈全都汗湿了,周以沐不好意思独享,边走便给人扇风。志愿者有些意外,“那里可得快点吃完,渔城这天得热到10月份,鸡蛋放不了那儿长时间,不及时吃完,可得臭了。”
“嗯嗯。”志愿者:“同学,还没问你是哪儿人?”周以沐:“泯县的。”志愿者:“泯县的?你怎么过来的?”周以沐:“坐绿皮火车。”志愿者瞪大了眼睛,“了不起,这得坐好久吧。”周以沐笑了笑,“是有点久。”
“喂,秦嘉宇。”一个同样穿着红色马甲的女生跑了过来,和秦嘉宇打了个招呼,又看向一边的周以沐,“这是新同学?”
“对,这位是……”
“你好,我叫周以沐。”
“你好,我是刘媛媛。”
“好了。”秦嘉宇停下了动作,“我就送你到这了,看见门口的那辆白色的大巴了吗,车窗贴了个红纸,上面标着09,你直接上车就好。”
“好的,谢谢你们。”周以沐接过了塑料油桶,又把扇子还给了秦嘉宇,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会,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们需要鸡蛋吗?”他只知道知恩图报,可身上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唯一的,也就是这桶鸡蛋了。秦嘉宇像被问住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踩到刘媛媛的鞋,“不用了,你不用客气,再说了,我们也不方便拿。”话刚说出口,秦嘉宇就感觉刘媛媛在拉他袖子,也许是怕周以沐多想,她也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