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闪雷,电光如同一道白链劈开乌云密布的天空。
场面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建筑群。
两边是砖砌的几间门脸围住,墙根是就地取材的片石;柴扉的大门,门里面是虽是泥土地面,但用碾子压得平平的场院。两边本是厢房的地方都只有一面院墙,一侧上面只搭了几根横木,上面散着一些稻草,另一侧是个草顶一——横木下面是歇骡子马的,而另一边,草顶下面用黄泥和碎砖头砌了一个灶,上面滚着一把底儿烧得黝黑的大锡壶,这是给路过的客商歇脚、吃茶饭用的。
雨点子暴躁地砸下来,先是在干燥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随即密集的深色水迹覆盖了整个场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气息。
正对大门,坐北朝南,房屋底下建起三个台阶高的垫层:最底下一层也是片石,往上逐渐变成灰色的烧砖,一个砖砌并且抹灰的台子和一溜青瓦的砖砌小平房————平房立面摸得光光的,墙壁上面用彩色的碎石抹面,做出“财”“寿”“葫芦(福禄)”和“蝙蝠(福)”的图案,屋脊的压顶是砖花雕的;大门用石头和砖雕做了个高高的门头,像是一个牌坊,下面是两扇漆得油黑的木门,上面两个铜八卦的门环——这一切无不显示出主家的财力和讲究。
平房的屋檐长长地向外伸出三尺,以示对于路人的欢迎。此时,雨水整急促地从云中倒下来,沿着屋檐的瓦当,抛物线般砸在砖的台基上,汇成小小的溪流,又渗入土的地面上。
由于这场突然的雨,屋檐下面挤满了人:路过的侍卫,休息的镖师,独臂老仆带着个半大孩子,三三两两的路人。
一个少女往屋檐外面伸出一只手,接着天空中暴躁地砸下来的雨滴。
她的柞蚕绸衫子的衣袖卷折下来,露出如同白藕节一般的胳膊和柔荑一样尖尖的手指。长裤用一根丝绦束在了腰间。
她实在是出众地漂亮,在粗糙、野蛮的江湖草莽之间,看起来像一节嫩而突出于地面的白笋。
她的手先是伸开,然后又握住了,想是想要抓住这倾盆而下的大雨。她的手握得很紧,骨节白,胳膊也微微颤抖起来,像是握着千钧的重量,又像是想要逆转天地、倒转命运那样,她突然将手臂翻转过来,拳心朝下。
“真的要去做吗?真的能做成吗?又该怎么去做呢?”
可是雨水究竟顺着她苍白的指缝漏光了。
天上的雨暴烈地抽打在她雪白的臂膀上,像是试图给她警告。
“师妹,别玩水了。袖子都叫你湿透了,要是着凉喊膀子疼,可是自找。”旁边一个满脸紫色小疮的男子道。男子看上去比她大个五六岁,脸孔已经显露出青年男子的模样,但是相貌平平,讲话也很不中听。
旁边一个半阖着眼睛闭目养神,身材精瘦的老头儿,突然张开眼睛瞥了一眼,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春儿,过来。”马行空将女儿叫到身边。
吱呀,黑油小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年轻人,穿着缎子的外袍,面皮白净、模样清秀,看样子,是这庄子的主人。他向诸位路人做了个揖。
众人寒暄互相见过,马行空也对他还礼。
年轻人彬彬有礼,与每个客商和路人都友好地问候,然后到了马老头时也道:“原来是飞马镖局的马老前辈,久仰。
请诸位堂中避雨吧。小子商保震,我商家堡堂内准备了篝火热茶,请各位暖暖身。”
众人寒暄道谢了几句,进入堂中。
徐铮低声对马春花道:“原来就是后院练镖的那小子,上面写着苗人凤,胡一刀的…………”
马春花捅了捅他,让他少说两句。二人正当走到门口,对着商保震。
“商公子,多谢你呀!”马春花为了掩饰刚才师兄背后说人坏话的尴尬,格外热情,对着商保震甜甜地一笑,做了个揖回礼。
商保震的脸和耳朵一下子红了。
徐铮的脸和耳朵一下子黑了。
“看什么看!”徐铮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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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院落和南方的不一样,没有天井,是一晋一晋四面围合的院子,走多了像是迷宫似的。
“马姑娘,徐兄,我带你们庄子里四处逛逛啊。”商保震殷勤地道。
“好啊,多谢商公子。”马春花心中想,正好熟悉一下地形。却听得门口传来声响,一个男子道:“这雨实在下的太狠了,只能借光贵庄避一避。”有听得男仆引路的声音。厅门打开,进来一男一女,男的长身玉立,年纪约莫三十七八;少妇只有二十出头岁,头上插着一支凤头金钗,肤光如雪,眉目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