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镜楚才知道他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凌怀苏取来托盘上的线香,轻轻一搓,幽蓝的火苗凭空燃起。线香引燃,香烟笔直地直升上空,八风不动。
凌怀苏将水倒进瓷钵,把香稳稳插在水里,然后划破中指,朝水里滴了滴血。
血液在水中蔓延开的同时,香烟有了轨迹,先是没头苍蝇似的在空中飘了几圈,而后渐渐确定下来,坚定地朝某个方向飞去。
凌怀苏取出线香,和镜楚上了直升机。
“沿着烟的方向走。多谢。”
飞行员大概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别致的导航,把直升机开得比平常快了一倍,生怕香燃尽。
但那香烧得极慢,等他们快到目的地时,才只燃下不过半根手指的长度。靠近某地上空时,白烟骤然下沉,凌怀苏说:“到了。”
那是一处湖泊。
地处荒郊,周围人迹罕至。湖面平静无波,似有寒意。
“想不到沧海变迁,此地竟成了片湖泊。”凌怀苏面对一望无际的蔚蓝湖水,仿佛透过湖泊看到了千年前的光景。他出神地眺望良久,才想起掐灭线香。香甫一熄灭,便整根烟消云散了。
镜楚没吱声,从飞机靠近湖泊地界,他就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不过他向来话不多,凌怀苏并未在意,要笑不笑地看向他:“会水么?”
“你……”镜楚开口,嗓子竟有些哑,他清了清嗓子,“你说的木偶在湖底?”
“嗯。”凌怀苏道,“不如我独自下去吧,反正身上缠着你的弦,还怕我跑了不成?”
他自认为这个提议诚恳而在理,他来取自己保命的东西,镜楚和他相识不过几日,没情没分的,毫无必要陪他涉险,更何况镜楚还有伤在身。
除非他是傻子……
就听傻子镜楚笃定地说:“我跟你一起。”
“不怕淹死?”凌怀苏奇异地打量着他,“难不成你真身是条鱼?还是条美人鱼?”
镜楚无视了他的调戏,干巴巴地找了个理由:“你是特调处重点看护对象,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那便随意吧。”凌怀苏飞身跳进湖面,沉入水下之时,紧随其后又是一声“扑通”。
凌怀苏在水中回身,只见镜楚面不改色地沉潜而来,他手长腿长,游起泳看起来还颇为游刃有余,但鼻下的气泡暴露了他憋气不畅的事实。
“……”凌怀苏叹了口气,感觉这人的天赋全点美貌上了。
他到底没舍得让镜楚呛水,一把捞住对方的手腕,掏出一颗形似珍珠的物体,扣在了他身上。
那珍珠迅速变大膨胀,撑成了薄如蝉翼的透明一层,水泡似的将两人从头到脚裹在其中。
凌怀苏:“呼吸。”
水泡之内,冰冷的湿意被迅速隔绝开来,水流从衣物间穿过,却并不沾湿分毫。镜楚松了屏息,发现在水下呼吸畅通无阻。
凌怀苏拽住他的手,两人缓慢地向湖底潜去。
这湖水中一条游鱼也没有,连水生植物都少之又少。而且越是向下,周遭越是寒冷,隔着水泡的屏障都能感觉到寒意。
空旷而寂静。
湖水深不见底,他们静静地下潜,周遭只有流动的水声,喧嚣都被淹没殆尽,好像世界都变得遥不可及。
凌怀苏:“木偶存放在墓穴中,墓穴入口布有禁制,待会你站远些,免得被波及…”
“谁的墓?”
凌怀苏淡淡道:“我的。”
对上镜楚眼神的那一刻,凌怀苏一怔。
他发现了,这位调查官有时看他的眼神,很不寻常。
有些人自恋得含蓄,虽然自视甚高,却始终埋在心底,发展不到危害社会的程度;而有些人自恋得大张旗鼓,不光自怜自爱,还要以己度人地移情于他人,觉得别人也该喜欢他。
很不幸,凌怀苏属于后者。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此人坚信世界上只有两类人,一是喜欢他的,还有一类,是不认识他的。
凌怀苏向来对自己的外貌条件颇为自信,属于逮着个反光的物件就要顾影自怜一番的奇葩,即使男人对他有意思,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在百棺村悬崖下初次见面时,镜楚攥着他的手腕不放,那个异常复杂的眼神,凌怀苏可以肯定,绝非是单纯的被吸引或一见钟情。
自恋如他,也不敢认领其中让人喘不过气儿的情意。
那情意太过沉甸甸,就好像……随时可以为之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一片安静中,凌怀苏突然开了口:“我……是不是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