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宋景倒下了。
三天后他醒来,第一件事仍然是去看赵乾朗的状态,但沈医生觉得已经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拖下去了。已经十天了,赵乾朗要醒早醒了,但一直都没醒,说明就是出了问题,很可能在缺血的阶段就已经对身体造成了损伤。
“宋景……我觉得……”她艰难地斟酌着开口。
“我要等他,我会等到他醒来。”宋景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
“可是说不定他已经……”
“他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宋景说。
沈一声吞下了原本要说的话,递给他一个果子:“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然怎么等他,等他醒过来了你却倒下了可怎么是好。”
但她心里觉得赵乾朗已经不可能醒来了。
她不知道该希望这个阶段延长一些好还是短暂些好,宋景这副不吃不喝的模样看了真是令人心碎,可是赵乾朗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宋景恐怕也会跟着去吧。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给出这个提议,她感觉自己好像个罪人。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赵乾朗,是在赵乾朗入职那天,他站在树荫下给他家属打电话,脸上满是阳光幸福的笑意,没过多久大家就都知道了他有个感情很好的爱人,局里一群单身狗给羡慕坏了;后来他牺牲,宋景也来了局里,承袭他的警号,担任他所担任的职位,她觉得有个爱人真好,毕竟乱世之秋,多少人死了就死了,连一个记得他的人不会有,至少他的爱人记得他。那时她跟宋景交情还没有太深,体会不到他当时到底有多绝望,可是现在,她在一旁看着……她甚至都不忍看着,她第一次觉得,如果他们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就好了,如果没有那么相爱,留下来的那个人至少不会那么痛苦……
到了第十三天,一切照旧。
她诞生了一种荒唐的念头,如果赵乾朗就这样维持下去,宋景甚至会这样一辈子陪着他也说不定。
她甚至觉得宋景的状态也已经不正常了,宋景会在夜里说话。好几次她迷迷糊糊地被说话声吵醒,现是宋景对着窗外的夜空在自言自语。起先她以为是自己做梦做迷糊了,认真地听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现确实是宋景在自言自语。
有几个晚上的说的什么她已经记不太得了,但依稀记得一些零星的片段。
他说这个季节,差不多快到了他们家乡某种果子的赏味期,听说一年只结三天果,味道很鲜美,小时候每年到了结果期,他们部落都会举行赏味宴会,他小时候很想吃,但是从来都吃不到,现在他已经可以自己够得着了,但他还是想让赵乾朗摘给他尝尝。
又说到大学一次旅行时的吵架,风景很美,但是吵架影响了旅行体验,导致他一直都很遗憾,很想再去一次。现在去的话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人挤来挤去了,他也不会再帮别的异性拍照拎包惹他吃醋,可以好好地再逛一次。
说到承诺。他说以前赵乾朗从不食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总是不算数了,结婚的时候说同生死共患难,不许对对方有任何隐瞒,但他在特管局工作却不告诉他。还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他又擅自死了。是要跟他扯平吗?他总是在答应好的约会和周年纪念日因为工作放他鸽子,说好不许隐瞒任何事但出车祸的时候也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他,说好送粟伍那群人到基地就跟他隐居也没实现。
“还有这次答应你说十五天回来,也没有做到。”宋景的声音低低的。眼睛垂着,看向地面。
“吵架的时候都说要各退一步,但你每次都先服软,这次也先服软,不行吗。”宋景说,“你说好要回来的。”
“你答应我的。”
天快亮了,没有点蜡烛,只能模糊地看出屋里朦胧的人影轮廓。
但沈一声却觉得自己恍惚中似乎看到了黑暗里一滴眼泪映着晨光划落,砸到地上,出啪嗒一声。
她大气也不敢出,睡意也没了,就维持着披着外套的姿势靠着墙。
屋里三个活物一动不动。在渐亮晨光里,在逼人的寒意中,这片刻的静谧与朦胧将赵乾朗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的悲伤烘托至顶峰。沈一声连呼吸的起伏都控制在了最小的幅度里。
她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她想落泪,仿佛又轮不到她来痛哭,她只是坐着,坐着。
忽然在余光中,她看到一具躺着的小小身体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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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要走?”宋景送她下楼,到小区门口,他说,“路上恐怕不会安全。”
“没事的,现在畸变体的病正在扩散开来,我自己小心点应该没问题。”她抬眼望了望这座城市,“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我想去看看小伍,顺便看看司想那儿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宋景已经跟她说过司想那边的情况,也告知过路上他们曾经遇到过的凶险,但她还是坚持要去。
“长大之后还没机会走出实验室过,我一直也想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这次就当圆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