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沉疏这时候正抱着小闺女哄她入睡,只抬眼看了追命一眼没有说话,无情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却是一边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一边不紧不慢地转过头去,淡淡道:
“三师弟——不是很喜欢吟诗吗?”
追命微微愣了一下,似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脸色立时就尴尬了起来,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哈哈干笑了一声:“那时候不是还年轻嘛!再说那些诗也都不是我做的——我什么水平大师兄你还不知道吗?”
——追命早几年的时候除了喝酒就喜欢吟诗,偏偏吟的诗却都是别人的大作,也不知被无情揭穿了多少回。这时候无情一翻起他的“黑历史”来,他一下子就蔫了,一边干笑着解释,一边偷偷去看和自己一起来的希音的脸色,似是生怕媳妇儿听后对自己有了些不好的印象。
希音仍旧是板着一张脸,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并不以为意——追命终于是微微松了口气。
柳沉疏这会儿已哄着孩子入了睡、放到了床上,闻言忍不住就轻声笑了起来,一手搭着无情的轮椅,一边微微弯了腰、略带几分撒娇地扯着他的衣袖问他追命以前“吟诗”的事。
无情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随口同她讲了几句追命从前的“丰功伟绩”——柳沉疏一边听一边抬了眼去看追命,笑意几乎都要从眼中满溢而出;追命倒是不生气,只是越听越有些尴尬,一下一下子不停伸手去摸自己的鼻子,摸着摸着似是又想到了些什么,有些紧张地转头去看身侧的小道姑,试图解释些什么——可一向出了名口才出众的追命三爷这会儿却竟是连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
“希音,这——我那时候……咳咳……”
小道姑眨了眨眼睛,眼底似是也忍不住有了些笑意,抿着嘴露出了两个小梨涡来,一手抱着孩子,一边踮起脚尖抬了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追命的肩膀,满是安抚的意味;而后又转头看向柳沉疏,轻声喊她:“沉疏……”
无情和柳沉疏相视一笑,止了话头。柳沉疏冲她招了招手,希音立时会意,抱着孩子到了她的跟前——
都说男孩儿肖母,这孩子倒果真是像希音多过像追命,眉目俊俏、肤色白皙,将来必然是个俊秀挺拔的少年;小家伙这会儿正睁着眼睛,不哭也不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柳沉疏与无情,神色平静。
柳沉疏沉吟良久,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顶,柔声道:“这孩子——我看不如就叫玄微吧。”
——玄微,意即深远幽微,既是义理,却也可指广阔天空。
这孩子——多半是也同他的母亲一样,与道有缘。愿他此后海阔天高,和光同尘、逍遥自由。
希音微微怔了一下,用力地点了点头,抿着唇轻轻地笑了起来。
……
小怀袖似乎是异常聪明,才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就已学会开口说话,到了满一岁的时候,却已然是能够一边脆生生地满口喊着“微微”、一边跌跌撞撞地往玄微身上扑了——柳沉疏教了许多次“玄微”,那一个“玄”字小姑娘却不知为什么总是含含糊糊地念不清楚,柳沉疏每每抱着她重复着纠正了两次后,小姑娘就会立时不高兴起来,就像是现在——
“阿醉,跟着娘念——玄微。”柳沉疏伸手把在床上扑腾的小姑娘抱进怀里,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好脾气地纠正着。
小团子眨了眨一双乌漆漆的眼睛,似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张了口奶声奶气地软软道:“环——微?”
念完还略略歪了歪头,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家娘亲。
柳沉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耐心地再一次重复着:
“是玄,不是环——阿醉再念一次好不好?玄——微——”
小团子再一次眨了眨眼睛,认认真真道:“……环——微?”
“不是,是玄——”柳沉疏有些无奈,却也并不以为忤,笑盈盈地继续柔声哄她——小姑娘认认真真地低头安静了片刻,似是在努力分辨着两者的不同,片刻后终于渐渐地皱起了秀气的眉头,撅着嘴挣扎了起来。
小团子身量还小得很,力气却是不小,柳沉疏一个不防竟是一下子被她挣脱开来——小姑娘挣脱了怀抱,立时就跌跌撞撞地往床头跑,一边跑还一边奶声奶气地喊着“微微”、“微微”。
玄微比小姑娘小了三个月,这时候还不会说话,也只是刚刚开始学会走路,还不如小怀袖跑得利索,因此方才始终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头、乖乖巧巧地不哭也不闹;这会儿见小姑娘一边嚷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往自己这里跑,原本安静的脸上似是一下子就有些紧张了起来,赶紧撑着床想要站起来去扶她。
玄微毕竟是年纪更小,站得还不如小姑娘稳当,哪里能扶得住她?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下子就扑在了他的身上,两个人一起就这么齐齐摔倒在了床上——好在柳沉疏早有准备,一早就在床上加了好几层垫子,两人年岁小、也不重,这一摔却只是陷进了柔软的垫子里,并不感到疼痛。
小姑娘似是发现自己闯祸了,急着想要爬起身来,可越是急就越容易出错,怎么都站不起来,趴在玄微身上抓着他的手凑到自己嘴边一下一下吹着,断断续续地软软道:
“微微……不疼……呼呼……”
心知两只小团子绝不会摔疼,柳沉疏也不去阻止,就这么在一旁笑着看自家女儿压着她的师弟、抓着人家的手硬要给他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