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大伙儿都忙什么呢?”
“庆功宴啊!”那人满脸都是自豪和喜气,一拍胸口、格外大声道,“柳公子还不知道吧?今天下午楼主带着咱们弟兄攻进了六分半堂的总堂,连雷损都已经杀了——这回六分半堂是真完了,看以后江湖上还有谁敢和咱们金风细雨楼叫板!哦对了杨总管还等着我送东西去呢!公子您看这……”
“耽误你是我的不是,”柳沉疏笑了起来,“快去忙吧!”
那人点了点头,立时就麻溜地跑远了,怀里虽是抱着不少重物,步履却是格外轻盈,显然是情绪高昂、心情极度愉悦——柳沉疏站在原地摸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轻轻“啧”了一声,抬脚往苏梦枕住的方向走去——
“雷损死了?”
柳沉疏一边替苏梦枕施针拔除余毒,一边挑了挑眉,似是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一句。
苏梦枕仍是肤色苍白,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病容,却是淡淡笑着点了点头:“我们本来约定后天在三合楼谈判,雷损打算今晚偷袭金风细雨楼——我收到内应的消息后就在下午先带了人攻进六分半堂。”
柳沉疏看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呵呵”轻笑了一声——那笑里竟是带了几分嗤笑的意味。
苏梦枕和她对视了一眼,却是并不生气,只是神色淡淡、默然不语。
柳沉疏这时候已然开始收针,却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手下未停,眉头却是微微蹙了起来: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已经不打算娶雷纯了?”
“我确实想娶她,”苏梦枕立时道,“但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杀雷损。”
言下之意,就是他虽然爱着雷纯、也极想娶她,却绝不会因为她而有半点手软——爱情与功业若是只能择其一,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他说这话时神色半点未变,更没有半分犹豫和迟疑——病恹恹的脸上,眼中竟似是有两朵寒焰正幽幽地跳动着,却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
柳沉疏不知道他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这世上很多事其实都是分不清对和错的,所以她只是将金针一一收好拢进袖内,沉默了良久,而后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
“一会儿庆功宴——你多加小心。”
苏梦枕点头,站起身来,忽然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柳沉疏一眼:“这是帮会的事——你别插手。”
“我当然也不想插手,”柳沉疏耸肩,却是迎着他的目光微微抬了头,漫不经心地摊了摊手,“只要——你不需要我替你收尸。”
苏梦枕没有说话,只是捂着嘴、微微弯腰、轻轻咳嗽了两声,而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屋子——柳沉疏站在原地,看着他因为病痛而显得异常削瘦的背影,慢慢地敛去了脸上的笑意。
庆功宴摆在红楼的跨海飞天堂——苏梦枕不让她出席,她就站在暗处,神色淡淡地看着厅内。
六分半堂、小侯爷方应看、权相手边的红人龙八太爷都派了代表自己的人来参加这场庆功宴、也送来了厚礼,白愁飞和王小石就站在不远处,似是正在谈论着些什么——两人并未刻意遮掩,柳沉疏耳力不错,大概能听到两人也是在为苏梦枕大败六分半堂而感到高兴,只是……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拿得到的才算是快活,失去了便是悲哀,成王败寇。多少人一任自身好恶,凭权仗势,纵恣一生,到头来不也寿终正寝?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但谁看见报过了?”
——白愁飞负着双手,略略抬眼、下巴微扬,面上的神色虽是淡淡,却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狂态来。
王小石一下子变了脸色,似是急急劝说着些什么——柳沉疏没有多听,只是侧过头,定定地看着白愁飞。
白愁飞似有所觉,忽然间转过了头来——柳沉疏虽是站在暗处,但其实并没有刻意遮掩,他这一眼看来,两人的视线立时就撞了个正着。
两人的视线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的相接,下一刻却立时就都转了头,直直看向厅内——
厅内的屏风轰然炸开,一道人影飞射而出,疾扣苏梦枕背后要穴——整个厅内的时间好像都已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住了!
柳沉疏清晰地看见了那人的双手——其中一只手上只有中指和拇指,其余三根手指已尽数齐根截去!
数年前雷损暗杀诸葛诸葛先生却反被诸葛先生所伤——最终为保性命,当机立断断去了三根受伤的手指。
柳沉疏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苏梦枕的红袖刀已然扬起,如同美人一般惊艳的刀身之上,扣着一只手。
——一只只有中指和拇指的手。
☆、55定局
雷损当然没有死——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去?
雷损陡然间暴喝了一声,苏梦枕脸色一变,当即弃刀——刀已夺不回来,再僵持下去只能送命;但只要命还在,总有再一次握住佩刀的时候。
柳沉疏握紧了手中的笔。
苏梦枕疾退——他身后的薛西神立时想要回援,电光火石之间,莫北神手中寒光一闪,利刃已没入了薛西神的背心。
苏梦枕手下有“东南西北中”五大煞神,无一不是他的左膀右臂——但就在此时此刻,莫北神却竟然背叛了他。
苏梦枕从不怀疑自己的兄弟,但现在兄弟却背叛了他。
薛西神已倒了下去。
柳沉疏提笔。
方应看派来的俊秀少年在同一时间拔了剑——他手中其实没有剑,他的剑还平静地挂在腰侧,但方才众人分明就听到了一道利剑出鞘的铮鸣。那少年抬手一挥——立时就是剑气纵横,转瞬间就已将杨无邪逼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