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堡主,”无情点了点头以示应答,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侧头往柳沉疏的方向看了看,微微皱起了眉头——邝无极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心虚,生怕他误会些什么,讪笑了一声正要开口解释,谁想却听见无情先一步开了口,“沉疏——是不是请你将她的身份宣扬出去?”
邝无极愣了愣,立时就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无情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眉宇间的褶皱略略又加深了几分,忽然道:“还请邝兄暂且保守这个秘密——沉疏近来风头太盛,盯着她的人太多,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
邝无极只是脾性粗豪,人却也并不傻,起初微微的怔愣过后,稍稍一想很快就明白了无情的意思——江湖人虽是不拘小节,但自古以来对女子永远都不如对男人那么宽容。柳沉疏近来春风得意,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抓她的把柄、看她的笑话,一旦她的女子身份暴-露,那些本就因为始终被她压了一头而眼红怨怼的人可不会因此就怜香惜玉、如何能甘心自己连一个女人都不如?再加上那些仰慕她的女子得知此事之后是否会恼羞成怒……一场风波实在是在所难免。
柳沉疏毕竟是女子,若有人说她断袖,正因为是完完全全的无稽之谈,听过后也不过就是一笑置之;但若是拿她的女子身份大做文章,那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事了……
柳沉疏想要维护无情的名声,所以急着要公开女子的身份;无情要保护柳沉疏避开风波,所以要暂时保密、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谁也没有错、谁也没有不妥,可邝无极此刻却只觉得自己的头一下子比平时大了三两倍都不止,实在是头疼得厉害,犹豫了半晌之后,终于是自暴自弃地摆了摆手,没好气道:
“算了!这事我不管了——你们自己去商量吧!等你们俩都说定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来找我!”
邝无极一边说着,一边已是用力揉着自己的头发转头就走——走出两步之后似是一下子想起了些什么、忽然间停下步子转过头来,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对了,沉疏——她真的是姑娘,这回你们真没骗我?”
无情一下子哑然失笑,却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冷峻的眉宇在这夜色间竟像是不自觉间柔和了下来。
……
邝无极已经离开,无情在原地沉默着坐了一会儿,略略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又敲响了柳沉疏的房门——柳沉疏出来开门时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想必先前是已经脱了衣服打算休息了,听到门外喊她的人是无情,索性也就懒得再去穿上外衣了。
无情推着轮椅进了屋子、关上门——柳沉疏迟迟没有说话,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半晌后终于是微微皱眉,低声道:
“你拦住了邝无极?”
无情点头。
柳沉疏眉头皱得更紧——随即却是忽然咬了咬嘴唇,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背对着无情就躺了进去,动作间一派行云流水、毫无停顿。
——竟是少见地生气闹脾气了。
无情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立时摇头失笑,推着轮椅到了床边,低声喊她:“沉疏?”
“我脾气很不好,”柳沉疏似乎是用被子将自己全数裹住了,声音听起来略有些闷,“再不睡觉我就要和你吵架了。”
这样的柳沉疏实在是太过少见,无情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来——支起身子坐到床头,而后伸手将柳沉疏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我脾气也未见得好,但至少不会和你吵架——里面很黑,别蒙着自己。”
被被子裹住的身形微微顿了一下,却是没有再挣扎,顺着无情的动作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顺从地枕到了他的腿上。
“我已经说过不必着急,”无情揉了揉她的头发,只觉得出手顺滑柔软,几乎让他有些爱不释手,“现在也还并没有这样的传闻出现。”
“等到江湖上真的有了传闻就来不及了!”柳沉疏翻了个身,将原本趴着的姿势改为了仰躺着,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到时候就算我说我是女子——又有多少人会信?还有多少人——就算是信了,也定是非要让我做一个‘男人’不可?”
蔡京一党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个打击诸葛一系的大好机会?到时候,不管她是男是女——到了他们口中,也只能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有婚约在身的男人!
现在还勉强能算是风平浪静,她若此时公开女子的身份,虽然也定是免不了一番风波,但过几个月后也就会逐渐被江湖人所接受、重归平静,到时候她和无情成亲,也不过就是江湖上一段寻常的姻缘罢了;可如果等到江湖上已经传出了两人断袖的消息,她再辩解说自己是女子——只怕是全都要当她是为了平息传言、保全无情的名声而“男扮女装”了!
柳沉疏简直是已经彻底预见到了那时的腥风血雨,皱着眉咬了咬唇,半晌后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闷声加了一句:
“刚才邝兄就怎么都不肯相信我是女子。”
无情眼底的笑意一瞬间加深——素来冷峻凌厉的眉宇间好像一下子就柔和生动了起来。
柳沉疏微微眯了眯眼睛,挑眉看他——无情叹了口气,忽地将她“捞”了起来、拥进了怀里,沉默了良久后,低声道:
“沉疏,你是女子——不必总是想着……要去保护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