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内力确实深厚,我绝不是你的对手,可惜你点穴的功夫实在是太差了——若论点穴截脉,你在我万花谷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徒增笑料罢了。”柳沉疏却似是浑然不觉,仍是一派温和从容、君子如玉,随手转了转笔,柔声道:“你看……我的未婚妻是不是比你年轻貌美多了?而且也更聪明得多了?我这么聪明,又何苦要‘弃明投暗’呢?”
他一边说着,视线却一边已是落在了无情的身上,略带了几分戏谑的笑意,神色却极是柔和——无情皱眉看了他一眼,似乎是隐有斥责警告之意,却并没有开口反驳。
“你、你们……”姬摇花一双本经已经等到极致了的双眼此刻几乎像是就要脱眶而出一般,嘶哑着低吼了起来,却终于是没有能将话说话,手就已无力地垂了下去,再也说不出话来。
柳沉疏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地走上前去,很是谨慎地探了探她的脉象,确认她确实已经彻底气绝身亡,下一刻却立时就是脚下一软、整个人瞬间就已倒了下去,猛地呕出了一口血来。
无情神色一变,双手拍地,转眼间就已到了她的身侧,伸手去探她的脉象。
柳沉疏笑了一声,低低喘了几下,就着他的手、撑着地慢慢坐了起来,捂着胸口顺了顺气,而后一抬眼就对上了无情的眼睛。
“姬摇花内力精深,”无情看她,清冷的嗓音里竟像是也带起了淡淡的暖意,眼底却似是隐隐带着担忧和不赞同的意味,“你强行冲破穴道,已受了内伤。”
柳沉疏捂着胸口咳了一声,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笑着看他:“这已是最好了办法了。”
姬摇花的点穴手法确实算不上多精妙,但却也并没有柳沉疏先前说得那么不入流。万花谷素以点穴截脉闻名江湖,柳沉疏固然精于此道,但姬摇花数十年的内力却远不是她能比的,强行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冲破穴道,对她来说并不简单,终究也还是难免要付出些代价的。
无情皱了皱眉,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柳沉疏却是忽地轻笑了一声,在他之前就抢先一步开了口:
“姬摇花武功之高出乎我的意料,我虽不敌,却也已留下标记示警——你必然已经看到。明知这是陷阱,却又为什么还要踩进来?”
为什么明知是陷阱却还要踩进来?因为柳沉疏还在姬摇花的手上,他若贸然出手,柳沉疏必然顷刻间就遭姬摇花毒手,而他也全无把握仅凭一人之力就能杀死姬摇花;若避而不见去寻找黄天星和北城众人——他毫无线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时间拖得越久便对他们越是不利。
所以他还是踩进了姬摇花的陷阱,看着柳沉疏温声从姬摇花那里问出了他们所需要的消息,然后在柳沉疏有意将姬摇花激至失神的那一刻,趁着空挡骤然出手!
很危险,但……这同样,也已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柳沉疏凤眼微挑,“本来我也想骂你不爱惜自己性命的,不过现在……我也就是半斤八两,我们五十步就莫要嘲笑百步了,你说是不是?”
☆、23同轿
正要说话的无情被她这么一抢白,刚到嘴边的话立时就噎住了,在喉头打了个转却终于还是咽了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柳沉疏说得一点都没有错,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有资格“教训”对方。
至于他本也该气恼的“未婚妻”一事……无情倒反而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柳沉疏这一来是有意去激姬摇花,使她怒极攻心、尽早丧命,免得再横生枝节;二来却又是脾气使然——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张口就揶揄他,这他早已见惯,起初还有些又是好气又是无奈,这会儿却也已是懒得与她计较了,否则只怕迟早要被这人的口无遮拦、没个正形气得少活许多年。
柳沉疏见无情似乎是已经止了想要“训斥”自己的话头,下意识地就松了口气,习惯性地想要转一转自己的毛笔,手上一动,却立时就愣了一下——先前无情来查看她的脉象,她顺势就抓着他的手坐起身来,后来便听得他责怪自己冒险受伤,一时间竟是忘了松手,以至于两人的手到此刻竟仍还是交握在一起。
大概是因为体质较弱的关系,无情的手比起普通人的体温还要略略低上一些,带着几分隐隐的凉意,却并不渗人,反而莫名地让人在心头涌起一股淡淡的安定感;他的手指很是修长,即便略显削瘦,却也仍是极赏心悦目的。大约也是常年施放暗器的缘故,那双手虽有些削瘦苍白,却是极为有力——柳沉疏的目光落在和自己右手交握的那只手上,神色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却很快回过神来,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手上微微用力往回抽。
无情似是也已忘了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当下就是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这才好像是一下子醒了过来一般迅速地松了手,神色间竟是少见地有些无措,低声解释着:
“抱歉,我刚才……”
“嗯,方才多谢大爷援手,多亏你拉了我一把。”柳沉疏不等他说完就轻笑了一声,脸上已然是恢复了平日里的笑意,微微扬了扬眉,视线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上他的眼睛,只是笑着问道,“四大天魔都已死了,我们去与黄堡主一行会合,而后去留侯庙寻北城的人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是撑着地站起了身来,随手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起初她的身形还未有些晃,却很快就已稳住、恢复到了平日里的从容,唯有那姣好的眉眼在月光下越发显出一股不同于平日里的苍白和虚弱来、宽大的墨袍又显得她身形越发纤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