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修茫然地看看她,又茫然地看看西屏,“她怎么来了?”
顾儿狠搡他一下,“你外头惹的风流债,倒来问我!”
“什么风流债,我不过是为问案子见过她几回,不信您问六姨!”
西屏走来顾儿旁边道:“原是奔着问案子见的,可私底下怎么样,我就不晓得了。”
“您!”他跳起来,指着她,“您您您!”
“您什么您!”顾儿一把打下他的手,“快去了了你这风流账,赶紧打发她走!”
西屏紧跟着送了两步,走在时修旁边,偷么朝他挤眉弄眼,“瞧,缺什么来什么,给你搽药的人这不就来了?”
时修恨得咬牙,偏给他娘拽着走。
西屏在廊庑底下止了步,朝顾儿喊:“姐姐好生看路!天色暗了!”
那月柳却是专门掐准了时辰来的,这时候来,说几句话耽搁耽搁,一宵禁,可不就走不成了?正为这算盘打得好而得意呢,在那间外书房里悠闲地摸摸这个,又瞧瞧那个,到底是读书人家,一屋子的书卷香!
未几见时修进来,她忙笑盈盈迎上前去,到跟前又把笑脸了,哀哀戚戚地嗔怪道:“二爷好些日子不到我家去了,怎的,问不着我们什么了,就要过河拆桥?”
时修一看见她就觉得耳朵疼,忙把目光冷淡地收回来,“你来做什么?”
“许你问我们,就不许我们问你?”月柳又换上笑脸,挽住他胳膊往屋里扯,“我妈叫我来问问,听说杀害玲珑姐的凶手抓着了?”
他忙抽出胳膊来,不敢坐,就怕一坐下去,她跟着就坐到他身上来。所以冷冰冰地杵在那里,也不叫小厮奉茶,只吩咐掌了盏灯进屋。
我这一走,往后可就再难见了!
夕影渐已成烬,那月柳问着了要问的话,还不说走,一股屁坐在椅上,只管纠缠时修,“二爷府上就在这样子待客的?来了这一会了,连杯水也不舍得给人吃。”
时修只得叫门口小厮倒了杯水来,月柳又嫌,“茶叶梗子也没一根,都说姚大人为官清廉,看来果然不错。”
“你家里多的不是好茶,姑娘不如回家吃去。”他离得老远地站在那门口,“你要打听的我都告诉你了,再不走,外头可就要宵禁了啊。”
月柳歪着脑袋笑他,“二爷站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吃了你啊?”
他耳根子一红,握拳在唇边咳一声,“我打发人套车送你回去。”
月柳渐渐恼他冷淡,咬咬嘴皮子,不管不顾地朝他走来,两只手伸来吊他的胳膊,“二爷真是惯会卸磨杀驴的,案子办完了,用不着我们了,就摆起大人的架子来了。”他挣,她便使尽浑身力道拽住不撒手,“哎呀哎呀,我还有话问呢!”
“有什么话就快说!”
“你急什么嘛,我是说,我是说——”她急着想说辞,“噢,我是听说那凶手和鲁大人是亲戚,你说,鲁大人会不会徇情把他给放了?那我大姐的仇谁替她报呀?”
时修总算把胳膊抽出来,“我办下的案子,看谁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徇私,你只管放心。”
“那可保不齐,俗话说官官相护。”一看时修脸色不好,忙改口,“就算你不是那样的官,可难保人家是呢。我听说那付家在苏州很有些家底的,这年头,只要有钱赚,谁还会管我们这些人的小命丢得冤不冤?”
“我不信银子能强得过王法。”他翛然地笑了笑。
月柳见他那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心酥了半边,又挽上去。这回更出格了些,故意将胸脯子紧紧贴住他臂膀。
时修一碰到那软肉,跳开八丈远,忙走到廊下吩咐小厮,“快去门上预备车马,送这位姑娘回家!”
那小厮忙溜了,他也要走,月柳捉裙跑出门来,因见没人,便恼羞成怒地嘲讽两句,“这话怎么说的,二爷也是二十啷当岁的男子汉,怎么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别还没沾过女人的身子吧?唷,这可少见,啧,怪道二爷这年纪还不娶妻——”
怄得时修恨不能丢她出去!他自掸着臂膀上蹭的脂粉回房,心下又臊又愤。走到场院中,又听见西屏的声气,偏是从南台住的东厢房里传来的!果然窗户上有两个相错的影子,像是坐着在说话。
待要转步过去,一看四巧就坐在那廊下吹风,抱着三姑娘,四只眼睛莫名其妙盯着他,“饭都摆好了,还不快来吃,晚了又得热一遍。”
他又不好过去得,依旧进了正房吃饭。端着碗,恨不能把耳朵飞去贴在东厢窗户上。
那厢西屏听见四巧喊,晓得是打发走了那月柳,心头的刺总算拔出来,便向南台好心情地笑了笑,“那三叔看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我好去和姐姐姐夫说一声。”
难得她对他笑得这般明媚,他有点怕回家去就看不见她这副笑脸,因此把归期拖了几日,“太太捎话来是叫我们赶在七月前回去,倒不急。可以找艘船先将如眉的棺椁送回去,免得到时候一条船上,总归不大吉利。”
西屏点头,“也好,那么有劳三叔。”说着起身告辞。
南台也跟着起身,“二嫂。”
“三叔还有事?”
他默了会,怅惘地睇着她,没有闪躲,“那时候我不是有意要顶替二哥去和你相看,我原也没想到大伯母叫我去是打的那个主意。”
那时候保媒的人故意模棱两可地称他“姜爷”,到底是二爷还是三爷,没人说明,他也没有澄清。当时是听说姜家只有两位爷,大爷早已成婚,所以理所当然地,都以为他是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