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截儿短短的纸筒,里面原本装着一些年节时候剩下的烟花粉末。
四周寂寂无人,只有风吹动叶子发出的轻微的沙沙声。
鸟鸣声在空旷的树林里格外清楚,日头静静地照着,金色的光透过翠绿的叶子落在地上。
根本没有什么皇上宠妃。
他望着对面苍郁的树林轻笑一声。
她果然还是和之前见到的一样。
树叶的缝隙里露出淡蓝天空,仿佛快要日落的时候,天空被过于绚烂的日光冲淡了的颜色。
风静静吹着,带着一丝不知从哪儿飘来的炊烟的气息。
“终于找到了。”
明雪气喘吁吁地赶到巷口:“小念,原来你在这里。”
“明雪姐姐。”
那个叫小念的女孩子蜷缩在巷子里,怯怯地唤了明雪一声。
她大概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身上的衣裳有七八处补丁。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满是青青紫紫的掐痕。
“明雪姐姐,”她仰起头,面颊是被用力狠狠扇过巴掌的红肿,“我能不能不回去?”
“你怕你爹又说你?说那些你不招惹别人,别人难道会招惹你的屁话?”
小念用力点点头。
明雪冷笑:“屁话就是屁话,就该放掉,你千万别听他的,都是胡诌!”
小念懵懂地点点头:“万一我爹回去打我,说我弄脏了衣裳怎么办?”
明雪笑了笑:“别担心,今天我带了菜刀和欠条,我跟你一块儿回去,他保准不敢,谁叫他还欠我家钱呢。”
她蹲下身,拉起小念的手:“走吧,我带你去医馆,然后再回家。”
“姐姐你真好,”小念仰着头,露出一排歪歪扭扭的牙齿,“我以后要给你养老送终。”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个词?”
“茶馆说书的,”小念笑道,“我扫地的时候偷偷听的,我还学了好几个成语呢,像什么含笑九泉、暴毙身亡、寿终正寝……”
“……学的很好。”
但还是别学了。
“姐姐,我的胳膊好疼,受不了了,这个该用哪个成语?”
“……疼痛难忍,”阿雪叹了口气,掀起她的衣袖,轻轻吹吹她的伤口,“这样会好一点吗?”
又问:“她们打你,你怎么不打回去呢?”
“我、我不敢,”小念怯怯道,“我也打不过。而且我要是打她们,她们打我就打得更厉害了。我……我怕疼。”
“可如果你不反抗,她们就会逮着你一个劲儿地欺负,”明雪拉起自己的袖子,胳膊上好几道血印子纵横交错,不过伤口已经结了痂,“姐姐的胳膊看着怎么样?”
小念皱眉,撇开眼睛:“很疼。”
“可姐姐我在她们身上留了更多血印子,”明雪的神情看上去很是自豪,“她们已经不敢再欺负我了。”
“狠狠反抗重重疼一下,”明雪道,“一直忍下去会越来越痛。你要是实在打不过,就找大人帮忙,大人一来,她们就不敢了。”
小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风把窗子吹得摇摇晃晃,远处炊烟袅袅。
橘红色和淡蓝色在同一片天空上交织着,一面是温暖且耀眼的落日,另一面则是凄清寒冷的弯月。
虽然同时出现,却永无相遇的可能。
他坐在轮椅上,透过半开的窗子看着楼下巷子里的这一幕。
轻轻笑了笑。
真是碍眼。
他最讨厌这种戏码。
窗子关上,他的身影淹没在灰黑冷寂的阴影里。
风变得大了些,窗外的叶子发出簌簌的声音,一如现在。
他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理了理衣裳,坐到轮椅上。
木制的车轮轱辘轱辘滚动着,在寂静的树林中格外清晰。
他还以为她会和记忆里,她对待那个叫小念的女孩子一样,把他扶起来、好生安慰一番呢。
但没有。
还好没有。
他笑了笑,用双手推着自己轮椅的轮子,往欺负他的那两兄弟离开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