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每天重复做,就容易变成习惯,上一世的萧桓便如此,守在林熠身旁,低头是奏折,一抬眼就是那副安静睡容,猗兰殿内两个人就这么相对着,不知不觉多日过去。
直到林熠醒来那一天。
那日萧桓刚下早朝,一如既往,驳了几人坚持不懈反对烈钧侯在宫中养病的意见,顺带把林家旧案的线索丢给大理寺,打算正式给林家翻案正名。
“陛下,猗兰殿那位醒了。”太监匆匆低声赶来禀报。
“叫御医没有”萧桓问,这一刻的到来明明是必然的,却让他有些忐忑,将一众朝臣丢在身后,立即往猗兰殿去。
“人一醒就马上着人找太医,现在都到了。”太监快步跟上。朝臣遥望萧桓的背影,给林熠头上默默加了个罔惑君上罪名。
一入殿,满屋子太医和宫人都涌在殿内,阵仗不小,一副兵荒马乱的情形,偏偏又十分安静,众人纷纷伏身行礼,脸上神情复杂难言,气氛诡异。
萧桓见状,脚步顿了顿,屋内众人让开,他径自走去。
贺西横这回根本没行礼,双眼红,坐在榻边盯着林熠,却不敢靠近,与林熠隔着几掌距离,不知所措。
林熠靠坐在床榻上,身上绸袍垂坠着,更显得整个人瘦削挺拔,脸色极苍白,那双眼终于睁开,瞳黑如墨,却聚不起神,眉头轻轻皱着,天然的桀骜和一点不耐烦,又有些疑惑。
他对殿内动静没什么反应,萧桓走过来也没转头,却像是感觉到有事情生,姿态防备。
“我舅舅”贺西横嗓子哑,后半句不出声。
萧桓转头看御医,围了一圈的御医不由自主冒了一身冷汗,道“陛下,侯爷他失了目力和听觉,目前还不确定是不是暂时的。”
萧桓望着林熠,明白御医的意思,心中一阵没来由的寒意和愠怒,像是被一根刺扎到。
半晌,殿内的人觉得空气都凝固,跪在原处大气不敢出,萧桓开口道“还有别的问题么”
御医小心翼翼地道;“侯爷身子伤了根本,那箭蹊跷,又是凶险万分的对穿伤
,怕是诸多病痛不能避免,须得走一步看一步。”
御医从来都是宫中最识趣的一拨人,小病便要当回事去治,调理好了自是功劳,不大不小又要不了命的病便说得轻一些,至于真正棘手的大麻烦,便得十分谦虚地摆出“无能为力”之态,早早将责任推开。
萧桓没心情呛这一群见风使舵的家伙,摆摆手冷道“都下去。”
殿内的人哗啦啦散了去,林熠听不见,但仍能感觉到,下意识地扭头,神情更加防备。
贺西横不知怎么办才好,他不敢碰林熠,又想安慰舅舅,萧桓走到床边坐下,仔细打量林熠,见他薄唇微抿,显然也是十分不安的。
一个好好的人,醒来现自己被困在黑暗中,与外界无法沟通,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不知道周围是否危险,从猎鹰变成猎物,滋味可想而知。
萧桓伸手,轻轻牵起林熠的手,他指尖的手掌温热,身上清浅气息靠近,林熠微微挣了一下,便没再反抗。
“你是谁”林熠声音微哑,因为听不见自己说话声,语调有些生硬。
萧桓耐心地在林熠手心一笔一划写字,让他不要担心。
贺西横在旁看着,悬着的心不知为何忽然落了地,他觉得只要有萧桓在,林熠会好起来的。
萧桓看了贺西横一眼,贺西横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连连跟萧桓摆手“别说我在,别告诉舅舅。”
萧桓这回没理他,直接告诉林熠贺西横就在旁。
林熠茫然地左右看,声音有些急切“西横你在”
贺西横瞪大眼睛看着出卖他的萧桓“”
他匆忙靠过去,拉着林熠另一只手,慌乱间也顾不上些什么,只是有力地攥紧林熠的手,林熠愣了愣,抽手抬起,顺着摸了摸贺西横的脸,淡淡笑道“长大了。”
贺西横一下子涌出泪来,连忙后退,被林熠抓住了,笑着说“哭什么,没事的。”
林熠凭着感觉转向萧桓“请问阁下是”
萧桓犹豫片刻,在他手心写下“阮寻”二字。
贺西横看见问“不对,你怎么骗我舅舅”
萧桓“你不也让孤瞒着他说你不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