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话还尚未说完,便见霍则衍口中倏然溢出了一抹暗红的鲜血。
高逊的话头霎时止住,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便看着他的身子再度晃了晃,而后便如同一只坠落的风筝一般,直直地倒了下去。
……
明和殿内,看着一行人面色凝重地忙进忙出,高逊亦是忧心忡忡,可他这时候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候在一旁,徒增忧虑。
等到一切都终于安静了下来,他赶忙迎了上去,急急地问齐院使道:“齐院使,陛下眼下情况如何了?”
齐院使紧锁着眉头,出声叹道:“陛下现下,情况仍是不大好。”
“是因为在雾山里头受的伤?”高逊问道,“还是后来捅在心口的那一剑?”
“二者皆有,但也并非只这二者。”齐院使摇了摇头。
“陛下先前日日割腕取血,龙体本就有所亏损,而后又不眠不休,连着奔波了数日,在洛山时,更是寒气侵体,能以硬生生撑到今日,已是万幸至极……”
“其实单论陛下在雾山受的伤,也算不得过重致命,只是有着那些积压在先,在雾山九死一生耗损心力在后,哪里还禁得起,再陡然取下心头之血呢?”
“不过好在,眼下血已然止住了,陛下已暂无性命之忧,只不过……”
见齐院使说着又停了下来,高逊忙开口追问他道:“只不过什么?”
“只是陛下情形仍旧是不容乐观,不知何时方能苏醒,或许几日,或许一个月,又或许……”齐院使摇着头,再度叹了一声,没再继续往下说下去。
“齐院使的意思是,陛下亦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吗?”
见齐院使颔首,高逊又问道:“我先前见你们那么多太医都聚在里头商议,当真便是对此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吗?”
“高大人,能做的,我等皆已经做了,人事已尽,余下的,便只待天命。陛下是为明君,必得上天庇佑,想来不日便定然会苏醒的。”
“遵从圣谕,我尚需为皇后娘娘制药,便也先同高大人告辞了。”齐院使道。
目送着齐院使离去,高逊的视线不觉间,落在了不远处案台上放置的红木木匣上,亦低低地叹了口气。
京中一连下了数日的雪,在次日晌午时,终于停歇。
屋檐枝头覆着的厚厚落雪,也开始慢慢地消融,结下了晶莹的冰柱,高高地悬起,散发着洁净透明的光芒。
地上的斑驳残雪,犹如玉砌银铺一般,与灰蒙蒙的天色映衬着,别有一番淡淡的宁静。
衔霜醒来之时,透过窗棂,目光所及的,便是这样一幅寂静的雪后之景。
其实她并不曾想到,自己还有再度睁开眼,看着这窗外的机会。
若不是眼前之景实在太过于熟悉,并非是什么阴森可怖的地下冥府,她险些便要以为,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可她竟是还活着,她还在这皇宫里。
从榻上慢慢支撑着坐了起来时,衔霜仍觉得心头有些许恍惚。
她知道,自己这一回,必然已经昏迷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醒来时却什么都不记得的梦。
这样久的沉睡,让她现下苏醒时,还觉得头脑中带着些许昏沉,与几分淡淡的倦意。
倚靠在榻上,望着窗外静谧安然的景色出了许久的神,她才找回了些许神智,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自己身子的变化。
她似是已经恢复了些许气力,不再似先前那般疲乏无力,如今竟是不需旁人搀扶,自己便能从榻上坐起来了。
而原先身上那些难以忍耐的病痛,也似是忽然在一瞬间就此消散了一般,只余下了少许因长时间不动带来的酸痛。
这算是什么?
传闻中,临终前的回光返照吗?
衔霜心下不禁有些奇怪,本想寻身边的人过来问问,只可惜这回她醒来时,榻旁却是空无一人,就连珠儿也不在。
看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她试着自己从榻上缓缓站起了身子,随意地拿了一件外袍,披在了身上,正要提步往外走时,门却忽地被人轻轻推了开。
衔霜循声望了过去,推门而入的不是旁人,正是珠儿。
珠儿隐约听到寝屋里头似有什么动静,心中虽不太敢相信,但不免还是怀揣了几分希望,想着进来看上一眼。
见真的是衔霜醒了,不仅如此,还自己从榻上站了起来,她登时又惊又喜,眸中也一下子激动得涌出了泪来。
“主子醒了!主子终于醒了!”她抹了抹眼角泛出的泪花,对衔霜道,“主子不知道,您这一睡,便是足足二十来日,可当真是吓坏奴婢了!”
二十来日?!
听着珠儿激动不已的声音,衔霜怔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这一回定然昏睡了很久,却不曾想,竟会是这样的久。
珠儿说着,一面为她倒了一杯热水,一面忙不迭地扶着她在榻上小心坐下,同她道:“主子先坐着歇歇,喝些热水润润嗓子,奴婢这就去太医院请齐院使来。”
她抿了几口温热的水,坐在榻旁,看着珠儿一路小跑着出去,不出一会儿,便将齐院使领了进来。
齐院使见衔霜醒了过来,面上亦是有着些许讶然。
躬身行了一礼后,他在榻旁的木椅上坐下,隔着薄薄的一层绢帕,开始为衔霜请脉。
只是这脉请着请着,齐院使的神情却变了变,带上了几分怪异。
珠儿见齐院使面色异常,只以为是衔霜眼下虽暂时醒了,状况却依旧不好,心下有些担心,也赶忙出声问他道:“齐院使,难不成,是我们主子的病情又加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