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没有接话,只是微侧过身,望着工事上面靖安城巍峨的城楼:城楼暗沉,纵有星光,也无法观到它的全貌,只似一尊远古的兽,蹲伏着,虎视眈眈。
“下个月再拿不下靖安城,父帅就要受军事处罚了――他临行时可是在金銮大殿里立了军令状的。”伊人也随着他的视线,呆呆地看了城楼良久,说:“这靖安城守兵不过两万,为什么在我们十万大兵力压之下,仍然可以抗拒那么久?”
“人心。”贺兰雪轻声回到了一句:“人心是这个世上最坚韧的东西。”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自语了,伊人只听了一点,却并没有让他再重复一遍。
贺兰雪此时的表情,让她觉得莫名萧瑟。
那张总是春风含笑的脸,此刻沉静得近乎肃穆了。
认识贺兰雪,至今,也有两年了吧。
那天与父帅从北滨国凯旋班师,酷爱骑马行在前头的伊人,蓦然发现了路旁的雪堆似有融动。
她低呼了一声“刺客”,立即抽出马鞭,往雪堆打了上去。
大战初歇,总有那些所谓的‘爱国志士’拼死一刺,已全忠心,一路行来,他们已经遇到了十几批,甚至有几次几乎得手――也难怪伊人会一惊一乍。
鞭稍打了一个呼哨,凌厉的力道在没有接触到堆雪时,就掀开了表面一层薄薄的浮雪。
然后,伊人看到了贺兰雪。
(二)围城(2)
那时的贺兰雪已经完全冻僵,整个人用一种异常无助的姿态蜷缩着,脸色青白,睫毛上挂着小小的冰凌,唇色全无。
可即使如此,他的出现,仍然让所有人都惊艳了一把。
以为自己遇到了一尊冰雕玉琢的雕塑,也许出于神的手笔。
伊人生生地改变了马鞭的方向,鞭稍跃过他脸颊边的发丝――已冻成冰棍一样的头发,竟然脆声而断。
等贺兰雪苏醒后,伊人怎么也想不到:那样一个冰天雪地里被冻僵的男子,竟然和煦如春风,总给人一种未语先笑的错觉,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想亲近他。
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来历。因为捡到他的地方名曰贺兰,又是在雪地,伊人便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做贺兰雪。
这样一个略显女气的名字,也只有他,才称得上――不仅将女气压了下去,反而多了一份卓然世外的风采。
后来又发现贺兰雪似乎略通文采,而且身手也算矫捷――众人喜他温和,便由他做了伊将军独女――伊人的侍卫,帮忙磨墨拿剑。
如此又过了半年,伊人不忍他始终已奴仆之身屈于人下,又推荐他入了伍,当了一名小小的十夫长。
可这样一个芝麻大点的光,竟然也让贺兰雪赢得了空前的拥戴――他一向与部下同食同寝,有麻烦身先士卒,有功劳则隐身退让,虽温和儒雅,却自有一种王者霸气。这样一个人,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很快冒出尖来。
何况,贺兰雪又是这样年轻英俊,与常年出征在外、被风沙磨损了容颜的士兵们站在一起,他几乎像一个上京赶考的学子了,气质雅致,举止风流。
不出两年,贺兰雪已经位处偏将一职,也成为了伊将军的亲信之一。
当他以全新的身份走近伊人时,伊人蓦然发现:当初那个总是微笑不语,欣然磨墨的男子,已经沾染了战场的征伐之气,许是经历了太多血腥,徘徊过太多生死,只要她走近他,就会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