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想接到齐曈打来的电话,可最终也没有等到。黑亮的手机在他修长灵巧的大手里翻来转去,他的手很白,每台手术前后都要洗很多遍,要用刷子刷,要戴着不透气的无菌手套。
项临收拾东西,把手机关掉,起身下楼,往住院药房的方向走。远远的看见药房的灯被关掉,走廊里登时昏沉,有细弱的身影出来锁门,正是齐曈。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回头,很标准的礼仪微笑,仿佛平静无波:“才走?”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走廊里空荡荡的,项临说:“我来找你。”
她不说,也有人会告诉他:问题药是出在你嫂子的手里。
齐曈觉得很泄气:“没什么好说的,我等候医院的处理。”
“现在没有病人知道,医院知道的人也很少,想想办法也就压下来了,闹大了药房不好看、医院也不好看。”
两人说着向外走。齐曈说:“你遗憾了吧,我知道你们这里掺杂了权术和争夺。”
天色蒙了灰,秋天傍晚太阳很早就抛弃了人间,街灯还没亮起,光线稀微。
项临拐个弯,走向停车场僻静的角落:“我在你眼里已经变成玩弄伎俩的小人了。事情恰巧发生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我说没有你未必信。可我不能发现险些酿成大祸的医疗差错,还把事遮起来,那样做是能得到保护同事的好名声,可这里是医院,一举一动牵扯的是人命,发现漏洞不管就是草菅人命。”
齐曈叹息:“你已经从院长的管理角度来看问题了。”
项临陡的停住脚步。
齐曈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尖酸,想掩饰更正:“你从来都是很有道理的,可你现在又来帮我遮掩算什么,就不是讲人情了?”
项临觉得自己一米八的身量在齐曈面前永远没有高度,连说话办事都变得没有分量:“为了你,没什么不能做的。”
齐曈的眼睛雪亮,摆明了不信他的话:“我没这资格,这样的话也只有馨柳有资格听。我以为你应该旁观:我不是肿瘤科的人,你也不是分管药房的副院长。我的失误医院会按规定处理,大不了不在这儿干了。”
项临苦笑:“我不奢望你感谢我,至少请不要这样挖苦我的好心。”
“对不起,我心情不好。”齐曈觉得灰心失败:如此窝囊的给人背了黑锅却百口莫辩。也怪不得谁,若是自己工作没有疏漏也不会被揪出来顶缸。项临说的话有道理,药房的管理是有漏洞。
见她颓的没有精神,项临安慰:“不要想太多,明天就没人再提这件事了。”
齐曈摇头:“如果不是配药的护士认真,我不敢想会惹出多大的乱子,到时我只有以死谢罪了。你素来都是严谨的,向上反映问题做的也对,我让医院处理一下心里也会好过很多。多谢你,不用为了我违背你做人的原则。”
项临不知说什么好 :“何必呢?怎么还是这么不开窍的执拗,为了自己心里舒服不惜被判冤狱?我知道了,你根本是不想领我的情,现在又有了极好的退路,大不了辞了工作回去吃陆彬杨。”
齐曈偏过脸看向一旁,柔和的目光变得冷硬。
项临继续劝:“不要轻易拿自己的前程讲什么道义和心里平衡,背着‘出重大医疗差错’的名声离开医院,医药这一行谁还会用你?没有工作就没有立身之本。眼下你是有陆彬杨,以后呢?他心肠有多硬你没见过,就在半年前,他和林安雅的感情看上比他和你现在都好,结果呢,十几年的青梅竹马说掰就掰。林家也是势力望族,分手的后果他想都不想。这样的人能对你一辈子?”
齐曈昂起了头:“我没想过要靠谁,我和他的事你也不用担心。”
项临有难以掩饰的难堪。
齐曈说:“每个人做人的逻辑和原则不同,我只求无愧于心。项临,谢谢你,我知道你这是为我好,我今天很混乱,控制不住情绪,在拿你发脾气,你别在意。”
项临落寞的靠在身旁的一辆车上:能被女人拿来发脾气的男人必定在她心里是有分量的。再次经历这种类似折磨的幸福,愈发让他觉得难舍留恋。~
“我其实很为你捏把汗。”项临说:“在那个家里你并不开心,和陆彬杨在一起你也没有真正的快乐,以你的性格,能容忍契约式的婚姻多久?”
项临说中了她这些天沉闷纷杂的症结,齐曈转身就走:“我不想再说了。”
项临下意识的追过去伸手想去抓她,将要触到她胳膊时手顿在半空,讪讪的缩了回来。
齐曈没有看到,向自己的车走去:“你怎么走,开车没?”
“馨柳说来找我。”项临从包里拿出手机,开机的声音像融化涌动的流水声,暮色渐浓,空旷寥落的停车场上有清晰的回声。
齐曈越走越缓,停住,声音发虚:“彬杨也说来医院找我……”
她看项临,项临近在她身边,却看着停车场的深处一动不动。
齐曈心一颤,也看过去。
暮色下,铅色停车场的远处一辆黑色的车子一动不动。见他们两人一齐站住回头,车子无声的划了过来,越来越近,能看到车里坐着一对兄妹,陆彬杨依旧是没什么表情,齐曈觉得自己被他弥漫的阴郁冷森一点点的浸凉。
馨柳的目光像锋利的刀光,划着停车坪上的那对男女。
兄妹四人没有按计划一起回家,而是就此分手别过。
馨柳一反常态的沉默了整晚,把自己关进卧室里。项临也只好在进家门的时候解释了一下,便忙自己的论文去了。馨柳这样的性格不能较真,装作无事也许能瞒过她。他论文今晚的进度缓慢至极,两个小时只打了一行字,当然,这不全是因为没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