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身体的浮肿在消退,还在昏迷,这样也好,若是清醒,这么热的天气又活动不了,肯定会暴躁伤心的闹腾。傍晚齐曈和妈妈合力帮他翻身擦身,男人的身体很沉重,两人都汗湿了衣襟。
“妈你回家吧,不早了。”
“今天我在,你回。”母亲很坚定。
“你回去,你要是再熬倒了我可怎么办?”齐曈对妈妈说,抬起爸爸的胳膊,轻轻帮他擦掉腋窝里的汗,她现在说话很有一言九鼎的户主威严,更像是在吩咐命令。
妈妈心疼的看着女儿凹陷的脸颊和不堪一握的腰,难过的说:“曈曈,你赶快结婚吧,过自己的日子。”
“我结婚你和爸爸怎么办?”
“就我和他也好说,我们都老了,你还年轻,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你会被我们拖垮的。”
“妈你说什么呢,没有你们哪来的我啊。你收拾一下走吧,明天白天来换我,我去打热水。”齐曈拎了暖壶去水房,回来后不容分说把妈妈赶走了。
护士送来了每天的费用结算单,齐曈认真的看,她倒不是担心医院多记了费用,而是要看右下角的欠款金额:她早就欠费了。
可是今天,一直显示负数的地方却是正数,齐曈开始以为看错了,后来又以为五位数变成六位数,前面负号的位置被挤掉了,结果都不是,这才认真的去看明细单:居然是交了押金。
谁交的?
她怎么不知道?
不会是妈妈,她没钱。那会是谁?
心里隐隐猜到一个人,齐曈给财务科打电话,一查之下,果然是项临,他刷信用卡替她交了钱,如果交现金还真查不出来是谁。
财务科的小姑娘电话里逗她:“项主任怎么给你交起押金了,那么多钱,你们好关系啊。”
齐曈笑:“我倒忘了,白天在住院处遇到他,听说他的信用卡积分还差一点儿就能兑换礼品了,我说正好帮我刷卡交钱,我给他现金呢……”
挂了电话,齐曈苦恼了,她拿什么还他钱?
那天用他的车往医院里搬些东西而已,来回路上连“谢谢”、“再见”都加上,也没说几句话,怎么就招惹出这么一折戏来?这人真是多事,添麻烦。
第二天一早,齐曈去财务科会计那里借钱:打张借条,日后从每月的薪水里扣除,这一步她迟早要走,只是意外提前了。报纸包好的钱像砖头一样,装进手提袋,齐曈给项临打手机:“我在医院停车场等你,有空来一下,有事找你。”
没等项临回答她就挂断电话,齐曈直奔停车场。他的办公室能看到停车场,当然也能看到等人的她。齐曈不是笃定他会去,她不敢高估自己的影响力和重要性,她是要用这种不容商量的口吻和等待逼他去——这件事情必须马上解决掉,不然困扰着她寝食难安。
很快,项临气喘吁吁的跑来了,小心翼翼的看着齐曈,却也有藏不住的欣喜流露在外:“齐曈,你找我?”
齐曈把手提袋放在他的车后盖上:“还你的钱。”
项临满眼都是失望,看着齐曈,说不出话来。
齐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似乎只有离开是对的,于是转身。
“齐曈!”项临大声叫她,她听话的就站住了,人却是呆怔的。
项临却不知该说什么了,看着风掀起齐曈白衣的衣角,好久才找到他的嗓子:“我只是想帮你。”
齐曈没有回头,坚定的迈出步伐,用更加坚定、甚至是坚硬的声音回答:“好意心领,那不是我的钱。”
“齐曈!”
项临再喊她,这次她没停留,大步走回属于自己的方向:项临,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请让我安静。
目送瘦弱笔直的身影走远,直到看不见,项临才伸手去拿车上的袋子。是超市的环保购物袋,齐曈随手拿的,用过的旧袋子,被洗的很干净,如她人一般整洁。
项临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当年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如果是对的,为什么他从结婚到现在都不快乐,忘不掉她;
难道是错的……
晚上项临接妻子馨柳下班,路过超市,馨柳直接从后座拿了那个袋子准备装东西用,项临忙喊住:“别用那个袋子。”
馨柳满脸疑惑,项临笑笑:“一个得了流感的同事落下的,小心流感病毒。”
馨柳忙不迭的丢掉,甜蜜的挽着项临的胳膊:“有个医生老公果然安全。”
项临笑着拍拍她的手,一同进了超市。
可到了晚上馨柳发现,那个购物袋跑到了项临书柜的最高层,她于是指责项临:“你怎么把流感病毒往家带?”
项临在看书:“别吵,我在准备明天的大手术。”
馨柳瞪他的背影:“就知道手术手术,我哥马上到家了,你可得下楼啊!”
项临揉揉太阳穴:“知道了知道了,李家太子还朝,普天同庆,我肯定去迎接。”
“知道就好。”李馨柳满意的去衣帽间里挑裙子。
陆彬杨今天的心情很不对味儿。
那辆齐曈飙车时开的车被他顶账处理了,这两天凑合着开公司的面包车。车是旧车,不买他这个小老板的帐,时不时闹脾气出点儿状况,陆彬杨开的很不顺手,心情也越来越糟糕。
晚上他和父亲又顶了起来,虽然没开吵,却也把老爷子气得够呛,他也再一次的摔门而走。
像是一直渴望打碎古董瓷瓶的坏孩子,终于把那瓶子摔得飞花碎瓷满地崩飞,似乎很解恨,却没有彻底的畅快感。那些变成一地狼籍的碎片仗着破碎的凄凉又来谴责他的残忍和恶行,不过是欺负他没有坏得彻底。说到底,终究是那一丝血脉亲情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