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可能是极擅风月、奇淫巧技无所不极的魔道……”
——“啧啧啧,世间还有此等妖孽啊。”
而此刻,“妖孽”本人,正在昆仑天池的湖心钓鱼。
长生君素衣清减,手持一截枯萎的竹节,小舟一叶,波澜轻荡,神色澹然。
病心歪在船舷一侧,以手掠过不冻的天池,撑着下颌自他身后端详他的眉目。是他不假,白衣不让雪,清正心无瑕。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顺着他交领的素白衣襟一路看到了发端,隻觉得他似乎多了点什么。且试探问道:“你记得的那个人,是谁?”
他偏首,看着她的指尖掠过如镜子般清澈的水面,把星河打碎,颔首答她:“有些模糊。隻记得,是个脾性极坏、执拗倔傲的人。若说模样,隻余一个背影。”
“背影?”
“她大抵有一头黑发。”长生君似乎很认真地回想,“墨色般,像缎子。”
“啊……”病心绕了绕自己霜色的发尾,有些遗憾:“没有别的了?”
“没有别的了。”长生君回答得很笃定。
她的心里有些空落落,却没有说什么,翻身仰躺在舟子上铺的裘绒里,望向天上的星河:“也不记得名字,也不记得容貌了。”又问,“这三十载过得还好吗?”
“已是很好。”他并不热情,甚至有些疏离,隻望向鱼钩垂钓的尽头,回忆平淡岁月,“扫雪汲水,或是劈柴伐木,换一餐食。”
“还要做这些?”她任白发散落四处。
闲庭落花,夜敲棋子。这样淡淡滋味的生活,的确也很适合他。病心暗道,隻伸出手朝天上星星抓去。
“应当做的。”他不以为意,目光锁在竹梢微动的垂勾。
“唔……”病心呵出一口白烟,手在裘绒里摸索,捉住他一截尾发,悄悄拿在手里把玩。却见那尾发之处束发的是一截红线,竟已褪色抽丝了。
天地养之、混沌诞生、神圣光明长生君。如今竟砍柴扫地,寄居在狭小冰冷的药堂,单衣素食,旧物傍身,孤寂如飘萍。
她忽有些心酸,低声提醒道:“昆仑天池里面没有鱼,你为何要在此处钓鱼?”
他并不回头,隻澹然看着那垂勾处徐徐荡漾开的涟漪:“有的。”
“我从未听阿阴说过。”病心小心翼翼将那截红线的抽丝纳进里头,嗅到他发端难以名状的清正气息,“也未见过。或许是因为此处高寒?”
“连病心都未见过吗?”他的声音里,似乎有非常浅淡的笑意。
“我掉进去过一回,也未见过。以前与阿阴在此处的时候,只看花雨雪,倒从未留意……”病心忽然一愣,眉梢微抬,“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叫病心?”
长生君轻轻将手上枯竹放在船舷一侧,回身低首忽然贴近她的面颊。
“?”病心倒吸一口气。
“我取的,岂会不知。”他黑雾般的双眸微眯,清浅温柔自眼底淡淡褪去两分,望不见底的深邃开始昭彰:“你看,鱼咬饵了。”
“你……”病心忽知她的那两分坏,到底落在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