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南自幼的爱好不多,画画算一样,但他没有系统地学习过,都是看看书、看看网上的教学视频自学。
他喜欢把脑海里的场景通过涂鸦绘出来。
回忆,憧憬,事物,人物。
昨晚被程菲无意发现的画册,只是他上百本画册的其中之一。
八十页的画纸,前面六十页都已经画满,一笔一划,一点一滴,全是他幼年时关于桐树巷的回忆。
那些隐秘的、绝密的、或许永远都无法为人知晓的往事与心思,周清南没有任何对象可以倾诉,只能用一只黑色铅笔聊以纪念。
周清南平时的涂鸦速度很快,但今天凌晨,从五点到七点的两个钟头里,他却一幅满意的图都没画出来。
反复修改,反复重绘,直到定好的起床闹钟响起,周清南才将笔停下,把画册和铅笔放进行李箱的底层放好……
一整晚想着红狼组织的事没合过眼,周清南这会儿疲乏得很,本打算在去白杨村的路上小憩一会儿的,谁知道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就被身边的姑娘给用口香糖贴脸开了个大。
力道之生猛,动作之迅捷,差点儿把口香糖怼他鼻子里。
周清南几乎是瞬间清醒。
而此时此刻,这个扰人清梦的姑娘在面对他的眼神注视时,非但没有丝毫愧色,反而还冷着张小脸一副不爽样,就跟她才是被吵到睡觉受了委屈的人似的。
“……”周清南眯了眯眼睛,直勾勾盯着程菲素净漂亮又隐含愠色的脸蛋,属实是有点疑惑。
怎么了这是。
这要命的小东西又在抽什么风。
因着程菲刚才那声冷若冰霜的“给我吃”,车里其余人的注意力其实都被吸引到了程菲和周清南身上,大家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不禁一头雾水,十分迷茫。
但他们又不敢明着表露出好奇和窥探欲,因此一个个的只能安静如鸡,眼观鼻鼻观心,悄悄去听周总和程助理之间的动静。
这头。
周清南目不转睛地看了程菲两秒,也不说话,只随意地伸出一只手,将姑娘递来的口香糖接了过来,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
程菲抿了抿唇。
这男人的眸光多数时候都是冷静的,沉郁清冷,静若深海。但偶尔的时候,又会变得直白露骨,充满侵略性。
就比如现在。
周清南直勾勾注视着她,用的是狼看羊的眼神。
不言不语也没有任何其余动作,却令程菲的心跳狂乱到完全失序,仿佛自己就是他嘴里那颗糖,在被他好整以暇地品尝把玩……
程菲意乱心慌,脸红耳朵也红,但憋着一口气又不想示弱,于是咬咬牙把心一横,硬着头皮继续跟周清南对视,目光毫无躲闪的意思。
周清南将她红透的脸蛋和耳尖尽收眼底,眸中掠过一丝笑,还是没说话,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收回来,转而看向窗外。
沉沉的压迫感消失。
程菲悄悄吐出一口气,面上却还是一副漠然样,也转过头去看自己那边的车窗风景。
背后的赵逸文瞧瞧左边又瞧瞧右边,见没有硝烟的战争似乎消停了,这才半开玩笑半酸溜溜地说:“程助理真是贴心,自己吃糖还记得分周总一颗。”
“当然得分啦。”程菲笑眯眯地说,“小赵主任有所不知,周总虽然长了嘴巴,但是天生不爱说话,这样时间久了口腔肌肉会退化的。多吃口香糖,帮他的口肌运动一下。”
周清南:“……”
赵逸文:“……”
赵逸文本来只是想闲聊,哪料到会得到这么一番阴阳怪气的回答,顿时冷汗涔涔,干笑着呵呵两声,“程助理还挺幽默。”
周清南顿了下,扭过头再次看向程菲,舌尖刮了下嘴里的槽牙,微眯眼,眸光晦涩不明。
程菲口头占着了便宜,出了点气,不爽的心情稍微纾解几分,唇畔也情不自禁地勾了勾。
见车窗外晴空万里浮云翻涌,风景相当不错,索性直接把车窗落下小半,拿手机拍起沿途的山川美景。
周清南继续直勾勾地盯着她。
白杨村地处偏远山区,没有直达的高速公路,公务车在高速匝道下车后途经一座小镇,现在已经上了国道。
车速很快,山风猎猎刮,从半开的车窗外灌进来,将姑娘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吹得肆意飞舞。
灰绿色险峻山脉,与不断变化的浮光流云,都沦为陪衬的背景。她唇畔浅含一抹笑,沐浴在光里,仿佛一株盛开在苍茫山野间的向日葵,浑身都是蓬勃又热烈的生命力。
那样的美好,那样的璀璨,那样的遥不可及。
那一刻,周清南的理智几度想命令他收回视线,他却半寸也移不开眼。
也是在短暂的几秒之间,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无论是当年桐树巷的幼时初见,还是经年以后重逢的现在,从始至终,程菲永远都是那轮浑身是光的太阳。
而他也没变过。
始终浑身泥泞,站在光明的对立面,于黑暗中遥望她万丈华光。
可望,不可即。
周清南注视着身旁的姑娘,眸色愈发沉,十指在暗处不动声色地收拢,转念之间,竟又忽然生出一丝灵感。
那幅凌晨的两小时里,他反复描摹修改都无法满意的画,终于有了灵感。
那画里,是他幻想中程菲穿婚纱的样子。